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6月17日對媒體表示,未來將會尋求拜登與習近平雙邊當面會談的契機。消息一出,輿論再度譁然,彷彿所謂「中美大交易」(grand bargain)在即,美國民主黨政府即將捨棄價值追求以換取經貿利益。然而細細梳理脈絡便知,大可稍安勿躁,此次發展既符合拜登政府長期的對華方略,也是鑑於近期態勢的談判手法。
拜登對華外交的兩大思路是「多邊主義」和「鬥而不破」,前者尋覓夥伴,共同分攤成本;後者控管鬥爭成本,此外強調「不破」,亦為夥伴們相挺時減輕心理負擔,以及維持美國已經盡了人事的國際觀感 。
先論多邊主義,拜登六日歐洲之行,連續參與七大工業國(G7)、北約和美俄雙邊的三場峯會,成功將中國議題納入G7和北約兩大西方多邊峯會的公報之中,北約公報首次明文將中國稱為「系統性挑戰者」,G7 公報則首次納入台灣海峽和平議題,兩者都對香港議題做出關切。
北約公報雖然對中國議題置喙相對較少,但將中國定位為「系統競爭者」,並強調中國特質是「軍民科技融合發展」,便為後續在敏感科技和通訊基礎設施的交流上,北約增強彼此互賴性,提高對中國排他性,埋下了伏筆。
本屆G7,西方特別邀請澳洲、南韓、南非、印度作為觀察員,前兩者是加強G7與北太平洋之外的友國的連結,後兩者皆為中國有份的所謂「金磚五國」(BRICS)成員,相當於美國意圖挖中國牆角。拜登與俄國總統普京舉行雙邊會談,也是意圖繼續削弱中共外援。
俄國同時為中國外交重點的「金磚五國」和上海合作組織的重點國家,前者牽動聯合國,後者涉及中亞和中國西部安穩。俄羅斯自有其大國傳統,固然國力下滑,亦不甘心輕易作中美附庸,因此拜登僅將目的設定在蠶食,只要為中俄關係引進新的不確定性,便足以迫使中國回防後方。而普京亦不介意藉此自抬身價。從美俄峯會之後發表戰略性模糊的簡短聲明,承諾日後將展開目的和時間點皆不明朗的「戰略穩定對話」,雙方目的皆已達到。
將視角拉遠,拜登政府對於中國政府從一開始便條列出三大籃子:該競爭時「競爭」、能合作時「合作」、不得不對抗時就「對抗」。沙利文在此時提中美峯會,便是在競爭有成之時,在對美國相對有利的局勢下和中國談合作。
為何如此?主要是談判手法和擠兌北京。一來,就如同3月份,拜登政府國務卿和國防部長雙雙訪問日本、南韓、印度等友邦之後,再挾帶餘威至阿拉斯加和中國談判一樣,美國甫於G7和北約合縱有成,此時接觸中國相對有利。
二來,習近平甫於5月底政治局會議上,呼籲在國際上建立所謂「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似乎意圖弱化西方抗中陣線的向心力。拜登恰好「打蛇隨棍上」,趁機擠兌和驗收之:若是峯會時中方在重要議題上有所妥協,美國和友邦自收其利;若中方出於民族情緒需要而強硬反擊,則拜登便可弱化中共和緩論述的可信度,維護西方向心力。
三來,其實沙利文對於峯會提法極盡戰略模糊之能事,絕不說死會議形式或時間點。他僅模糊表態也許可以在10月份G20會議期間見面,或者另覓契機純打電話也行。既然無明確計劃,又何須明確拋出議題?可見僅是拋出免費的風向球當作籌碼,誘引北京在會議之前,自我審查,北京政策越符合美國期待,則會議規格和時間點便會越好。
美國的對華政策團隊熟諳中共外交套路,可見一斑。在此脈絡下來看沙利文對於美中峯會可能性的暗示,便可知,拋出誘餌乃是基於近期局面對美國有利,既然此局面是在高舉「價值觀外交」的旗幟下造成,就算舉辦峯會,也無需過慮美國會輕易放棄價值。中美戰略,價值競爭依然會是主旋律。
宋文笛
澳洲國立大學亞太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