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首季飛升18.3%,勢頭之勁,令人側目。與此同時,消息傳來,中國第一經濟大省、佔全國GDP超過一成的廣東嚴重缺電,不少工廠「開三停四」。缺電可又不止於廣東而已,其他經濟大省諸如江蘇、山東、浙江,都處於不是「開三停四」便是「開四停三」的窘境。此則不禁令人要問:缺電如斯生產猶能突飛猛進,若是供電充裕穩定,那還得了?
這不是說18.3%的增速有水分。貨船運費盈倍飆升、貨櫃難求,顯見出口需求堅實,經濟強力反彈冇花冇假也。可是供電不繼,零星報導且指不少工廠回到從前,自置柴油發電機以維持生產。換言之,廠家各顯神通,而非單單望電網打卦。不辯的事實是,自力發電有欠經濟規模,成本效益低且污染空氣,絕不環保。明眼人看得出此非長久之計。更根本的問題是,舉國上下的廠家自力發電,又還像是堂堂第二經濟體麼?何以落得如斯境地?
但凡見到那個「缺」字,上好「經濟學101」課的朋友莫不條件反射作出推斷:官家管制電價,發電廠冇啖好食,有以致之。這般推斷當然只是錢幣的一面,基本功扎實的朋友更會翻轉錢幣,指出「缺」字的另一邊是刺激需求之過:電價定得低,用家不思節約。供應不前,而需求挺進,那個「缺」字便是這樣炮製出來的了。
從紙上談兵的條件反射式推斷回到現實世界,「缺電」看來又非源於管制電價那般簡單,官家大細超則令情況更形惡劣:在「需求側」,不許發電廠加價,明益用戶、刺激消費;在「供應側」,發電廠支付的燃料費隨市場供求自由浮動,不受監管。現今近六成電力供應是靠燃煤發電,煤價由國際市場決定;年來燃煤價格不斷漲升,電價可加不得,發電廠有何取捨雖三尺孩童亦知之矣。不贅。
當然,管制電價而不管制燃料成本,箇中的矛盾由來已久而非自今日始。導致廣東「開三停四」的新鮮原因卻不難是天意:過去大半年乾旱,打擊水力發電。疫情下停工、停產,減少用電,尚能勉強應付;一旦海外訂單重臨,而水電供應持續下滑,其結果當如夜之繼日,清楚不過。改革開放邁向五十年了,規管電價導致缺電的體制矛盾何以猶解決不了?
所謂體制矛盾者,人為的規章條文監管干預也。這些繁文縟節製造有目共睹的資源浪費:「開三停四」窒礙生產、自家發電污染空氣。師傅教落, 資源寶貴,珍惜還來不及;無緣無故,沒有人會刻意浪費。浪費之所以揮之不去,顯見解決體制矛盾涉及高昂的交易費用,難以克服。
即以電價管制而言,早於1997年已着手改革。先是取消國家能源部,按地域成立五家能源公司、全國電網一分為二,分拆發電及輸電業務之餘下放權力,且在該年起按發電的邊際成本,分開兩年提高電價4至5成。這些改革可以説都是國企私有化、公司化的指定動作,其終極目標是從2002年起以發電設備的投資及燃料成本議定電價。這個辦法跟香港按電力公司的資產淨值及燃料成本兩相決定電價的精神相若。有了時間表和路綫圖,何以讓市場供求主宰電價以消除浪費的良好意願還是落空?
世事弄人。從公元二千年至05年期間,美國、加拿大、英國、北歐、意大利等所謂先進國家一再大停電,動搖了中國進一步走向市場的決心。更迫切的是,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後,經濟飛快發展,耗電大增;從2002年至2007年間發電量增加一倍、電網覆蓋每年平均增加12%。雖則如此,到了2005年,全國還是嚴重缺電。與此同時,燃煤發電,碳排放大增,招致國際非議,需投資潔淨、高效發電設施以應對。舉國上下大力投資發電尚且來不及,何來閑暇作體制改革。結果電廠與電網徒具公司之名而無依市場指示從事商業運作之實。
改革開放自1978年始,於兹四十又三年矣,時間遠較不到三十年的社會主義改造期為長。改革的成績盡人皆見,無須多說。證諸改革電力市場遭遇的重重困難、華融資產暴露的貪腐現象,撥亂反正,殊非易事。有多艱難?自從習近平2012年上場以來,屢屢以屈原以自況,在不同場合引述《離騷》金句「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以明志。「九死」固然悲壯,亦可見任務之艱巨。
此悲壯之情非習近平所獨有。鄧小平罷黜總書記胡耀邦,趙紫陽繼位慨然而嘆:「在劫難逃」,一語成讖。六四後繼位的江澤民到鄧家登門叩謝,誓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朱鎔基九八年揚言帶了十副棺材就任總理,九副給貪官,一副留給自己。於此可見,在中國做領導人簡直搵命搏。這樣的體制能篩選出甚麼樣的領導人?他們到底是善於管治,還是長於鬥爭?即使頑強如斯,一旦禮崩樂壞,雖「九死」亦不見得能矯正過來。
黑客組織「陰暗面」(DarkSide)因勒索美國燃氣、汽油管道公司而響朵。以此為名不知其靈感源自何處。然而尖沙咀六星瑰麗酒店有爵士酒吧DarkSide。班黑客朝思暮想,莫非就係發咗達到此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