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魔(十四) - 李碧華

妒魔(十四) - 李碧華

「常練」,不,白泰官急忙上前抱起小童,他唯一的兒子,急忙運氣,希望可以緩住內臟血氣亂竄潰壞之速,爭取延命……

但自己功夫好氣道勁,一掌已出,稚子再精壯,也受不了背後突襲——也許白泰官不是想殺了他,只是廢了他,一個廢人,再也無法成為自己妒忌的「眼中釘」了。

眼前不是釘子而是鮮活的下一代,已氣絕身亡。白泰官摟抱、搖動,一再探鼻息……把康兒擁在胸前,在血污中懺悔,仰天長號,撫屍慟哭:

「康兒、康兒!害死你的就是你爹白泰官!」

說是誤會、宿命、因果、錯手……統統不對,正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世有恃強凌弱,不過忌憚那弱的有機會翻身比他強,自己先下手為強。何止有權有勢在位者?政壇、武林、文壇、商圈……甚至每行每業每個人,不分貴賤賢愚,心中一角必藏伏一頭惡魔,不發作猶可,一發作後果難料——白泰官就最料不到了。

本來去除妒魔,誰家孩子也是「接班人」,好生栽培扶植後輩造賢與能。但不肯交棒拒絕接班以求永續的,比比皆是。

那怕是義士,終也因妒殺子淪為「不義之士」。妻子凌雲雲知悉噩耗,趕來時不但返魂無術,面對日夜思念誠心苦候的俠士夫君,更加無言。日後中間隔着孩子的鮮血和生命,如何相處?

「不過了!」

凌雲雲也是武人,悲痛至極,再無指望,二話不說就在兒屍旁以她家祖傳鋼刀自刎而死——是訂情之物,也是傳兒之寶,如今送自己一程。

白泰官跌坐地上,如晴天霹靂下的斷樹,再也支撐不了……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