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了，《蘋果日報》論壇版。在我沒有文章出現於此版的幾年間，香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很多曾以為是「家常便飯」的評論議題到了今時今日都已變成禁忌。今次重回此版，要考慮還可以寫甚麼都已變成一件頭痛的事。
想了一輪後，最終的決定就是，既然這裏是《蘋果日報》，就不如索性寫一下《蘋果日報》吧。作為一名在現時西方政治光譜下的典型「進步主義者」（香港有些人會把此貶稱為「左膠」，但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我對《蘋果日報》其實是又愛又恨的。
先說較容易形容的「愛」。《蘋果日報》多年來怎樣身體力行，致力捍衞香港民主、自由、法治這些大原則，這一切都已眾所周知，我都不必多說了。而他們在近年受到一浪接一浪的打壓都仍無懼地堅持到底，就只會令對他們那份愛更深。除此之外，《蘋果日報》的非時事、財經版位大多是很好看的（譬如說，我會「追」娛樂版以「白露眉」筆名寫下的故事），我甚至有熱愛賽馬的朋友讚賞其馬經！
既然有那麼多「愛」，又何來「恨」？撇除了《蘋果日報》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的堅持，他們的報道內容上不時都會有西方右翼民粹媒體的那陣味道。他們在報道國際新聞時往往會追捧一些口說「支持香港」，但在自己家鄉又倒是極度反民主、反人權的極右翼政客，甚至有時會推那些政客的一些無稽陰謀論。他們在採訪一些像外傭或尋求庇護者等弱小群體時不時都會帶點兒貶意或無視。他們的社會階級觀不時會在左一句「屋邨仔」、右一句「屋邨妹」流露出來。他們對女性外貌、衣着打扮的形容往往是尖酸刻薄到一個藐視女性的點。
對於進步主義者來說，這一切都好像與《蘋果日報》勇敢地捍衞的核心價值有點自相矛盾。當然，這一切矛盾其實只是反映着香港主流社會上在這一切議題上本身存在的矛盾，而《蘋果日報》只是按市場所需去跟隨大眾路線。但是，作為當下香港唯一剩下走民主自由路線的大眾紙媒及「黃絲」網媒的龍頭，《蘋果日報》不是有籌碼去拒絕一些民粹路線，多些教育讀者如何在生活細節上活出一些高層次普世價值嗎？
不過，大家不要從以上寫「恨」的篇幅比「愛」多而誤會我對《蘋果日報》的恨多於愛，只是對於《蘋果日報》有「愛」的觀點已多年來有很多人詳細發表，我亦不必多說了。其實，說到底，當香港言論自由空間逐步收窄、主流媒體日趨親政權「一言堂」時，我們應該感恩，香港還有《蘋果日報》每天仍繼續在堅持、為民發聲。他們縱使在理念上從人權、公義角度上還有可商榷的地方，他們走的大方向還是很值得我們去尊敬、亦很需要我們去撐的。
所以，在這一刻，我對《蘋果日報》絕對是「愛」遠多於「恨」。我衷心希望它能捱得過各種難關，繼續生存到香港環境改善、至我有一天會能享有從「左膠」角度毫無保留地「恨」《蘋果日報》的那份奢侈。
（以上是筆者個人意見，不代表他所屬的律師行或團體。）
任建峰
執業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