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甚麼也要以我為先,如果有一點點不順從我的意願,我就會自殺、自殘……」琪琪訴說她的初戀經歷,那時她確診驚恐症和躁鬱症,因病放任自己,事事控制對方,「我覺得有精神病就大晒。我覺得我是一個曾經壞咗嘅人。」
琪琪今年21歲,以往戀愛大過天,「我的精神世界就是它(戀愛),我要依賴着那個人,如果那人離開我,我的精神世界就會崩潰。」結果每一次分手,都給她情緒上的重擊,「情緒崩潰就會放縱自己,約炮、飲酒、蒲酒吧……我要麻醉自己,在其他方面尋找快樂。」最瘋狂時,她正在讀高中,每天放學回家梳洗吃飯後,就外出玩到凌晨四、五時才回家,睡一睡又上學。
琪琪17歲時突然在街上病發,途人報警送她入醫院,琪琪才驚覺事態嚴重,「開始一系列檢查,臨床心理學家和精神科證實了是驚恐症和躁鬱症,想不到情況已差到這地步。」
在多人、多車、嘈雜的環境下,琪琪會覺得不舒服和害怕,「我因被欺凌而造成驚恐症, 從中一開始,同學已不停攻擊我的身材、樣貌、所有事,說我長得醜、姣婆、賤精、賣淫……我那時真的覺得自己很不濟,完全沒自尊。」最難忘一次,班主任派發成績表,琪琪因考得差,回到課室就看到同學將自己的成績表傳閱取笑。「其實那些經歷很普通,卻因為這樣,在街上見到很多人時,總覺得那些人在談論我、看着我。」
那些年被同學排斥,琪琪好像從來沒有朋友,直到接觸愛情後,世界變得不一樣,「我得到想要的愛、關注。我們的關係就如照顧者與被照顧者般。」第一任男朋友對琪琪千依百順,最甜蜜時,也是情況最差時,「我在醫院精神病房被困一個多月,每天探病時間他都會帶我喜歡的食物來探我,有一次探病前問他煮了甚麼,他說辣的東西,我說不想吃,你倒了再煮。當時離探病時間不遠,他也有再煮我想吃的食物。可能那時他太縱容我,以致我後來變本加厲。」
出院後,琪琪偶然會在家中躁鬱症病發,「『躁期』內會因小事發脾氣,只要別人不順我的意,我就會發癲;『鬱期』我會很不開心一段時間,基本上不想理會別人。」
當她感到很煩躁時,會邊用粗口咒罵家人,邊將房間所有東西掃到地上,又不停向男朋友丟東西,開始打人、踢人等等,「因為我比較高漲激動,大家會用身體鉗住我,以防我再做些甚麼,因為我真的有機會到廚房拿把刀,甚至開窗跳樓。」
每次「發癲」過後,琪琪總感到內疚,墮入鬱期,會向男友道歉,「我做得最錯是不斷打他和咬他,這些事會不停循環,我會說對不起,但好像沒甚麼意思,因為下一次又是繼續……」初戀男友選擇「硬食」琪琪所有情緒,事後又不敢說出自己的感受,琪琪說:「可能他也不想再刺激我,但是一個人沒可能長時間完全接納另一個人的負面情緒,他也會爆發。」
結果關係維持了一年半左右,男朋友受不住,突然消失,琪琪回憶當時自己如發狂般,「分手是分得有點不愉快,那時還要是我病發期間,我就不斷找他,他不聽電話,之後更關了電話,我就去他做兼職的地方找他,他說『我現在不愛你,我有第二個。』」
那時覺得對方是渣男,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後來我覺得很大部份因為自己,會反思。」
初戀觸礁後,琪琪情緒崩潰,覺得「認真就輸了」,轉而尋找性關係慰藉自己。放縱期間她結識了第二任男朋友,過往的戀愛經歷,令她走向另一極端,「因為我控制慾太強,令第一段關係失敗,所以我對第二段關係很放縱,對方說甚麼、我就答應,他才不會走。」琪琪萬事以對方為先,「性方面,他說要,我就給,試過每天也做,即使是不安全的性行為。」
那時琪琪覺得最辛苦在於要一直抑壓情緒,「當時跟自己說不可以發脾氣,或者回到家中才哭。於是吃很多不同的藥,以藥物壓住自己,那時我吃藥的劑量是最高的。」
兩人終究在半年後分手收場,琪琪再度進入放縱自己的狀態,卻發現自己懷孕了,「確定是前男友,因為時間吻合,我只跟他有不安全性行為,即是我去玩的時候,原來已經有咗。」那年她只有19歲。考慮到沒能力養好孩子,琪琪決定墮胎,「他已經成形,我覺得自己殺了一個人,我去了做超渡,想安樂一點。為了寶寶,我不應該再玩下去,要做些事彌補我對他的錯。」
這兩次經歷,改變了琪琪的戀愛觀,跟現任男朋友相處時不再以精神病作藉口,病發後更不時會事後檢討,目前仍需看精神科專科醫生及臨床心理學家的她說:「大家要互相尊重,有事應坐下討論,不能太過控制,也不可以太過放任,要取中間點。」從精神病的經歷中,琪琪學習了很多幫助別人的方法,更懂得在男朋友情緒低落時好言安慰,「現時有個小小的目標,希望從事社工或心理方面的工作,想向大家證明,有這個病是沒有問題的。」心理學培訓機構「樹洞香港」創辦人、心理學家陳健欣(Peter)認為,作為精神病患者,戀愛路上的確比較困難。伴侶患上精神上任何疾病,對雙方而言也是考驗。他指,基於人有鏡像神經元,傾向複製對方的情緒狀態,看見別人煩躁,自然會跟着煩躁,「如何處理?首先要知道,有時這不是對方的選擇;第二你要學習不要複製他的狀態,要以冷靜的方法,有時未必要完全應付他的要求。」假如一下子滿足全部要求,病人反而不會再控制自己。
Peter認為,好好處理精神病是精神病人的責任,縱然患病往往身不由己,「當病人不願意負上這個責任,情況可能會更差。」在戀愛關係中,精神病則是需要雙方共同面對的難關,「其中一個有效方法是設立個人界線,即是你願意為這個人負出多少精力,支援他的情緒狀態,舉例說這三小時我可以聽你說,待會我真的有自己的事要做。」這個做法既能關顧對方的情緒需要,又不會剝削病人的自主權,以及對方原本有的能力。Peter補充:「第一是你將部份責任給了對方,如何用這三小時,是你的責任,二來是防止我們的精力無限地被燃燒。更重要的是,這不讓精神病遮蓋了他原本的性格,你不是在跟精神病拍拖,你是在跟一個有精神病的人拍拖。」
記者:黃曉婷
攝影:陳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