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聞專題:開解家屬助買物資「佢哋畀返力量我」石牆花社工:陪手足行步見步

港聞專題:開解家屬助買物資「佢哋畀返力量我」
石牆花社工:陪手足行步見步

兩年前的今天,200萬+1人遊行抗暴政;兩年後,暴政把當中的抗爭者逐一關進石牆。就連關注在囚人士權利的人權組織「石牆花」,建制陣營也不放過。記者訪問當日,石牆花辦事處門外就貼着「行步見步」的揮春。

打開大門,社工職員朱詠妍(阿朱)剛好坐在還柙手足媽媽的身旁,靜聽媽媽泣訴近況。按懲教署2020年工作報告,去年每日平均還柙在囚人口創近十年新高,達422人次。阿朱每日與「手足」家人背着箭頭,在石牆外碎步同行,「知道呢條路都唔易行,希望可以陪住手足同家屬再行多陣」。

記者:曾雪雯

「朱小姐,我係嘉希(化名)媽咪,想幫佢拎本簿。」阿朱如常在物資叢中把探監物資交到在囚手足家人手上。自石牆花正式成立以來的半年,她接觸過無數手足家屬。

有些家屬最初因親友突然還柙、判囚而手忙腳亂,懲教署對「認可交來物品」標準有嚴格規定,家屬在坊間難以購齊懲教規定的探監物資。例如毛巾是「祝君早安」而非「祝君安好」,背後標籤是「AA0008BY」; 200毫升裝強生粉紅色蓋潤膚油必須是中文版⋯⋯家屬每每因入錯物資捱罵,有時因為物資彈回頭而自責。「尤其定罪判監後一個月探兩次,入錯下次再去可能已經係幾日,甚至幾個禮拜後嘅事。」阿朱說,石牆花提供的緊急物資包便是希望從最基本解決家屬的心理壓力。

每日大批反修例被捕者魚貫上庭步入犯人欄,阿朱與同事均會緊貼社交媒體頻道法庭消息。最近半年,民主派初選47人案、7.28上環「暴動」案、理大「暴動」案等大案接連開庭聆訊,他們又得事先籌備足夠的物資,供有需要的家屬趕來石牆花領取。「要數緊急包夠唔夠,男仔定女仔,幾多歲,唔同歲數入嘅嘢又唔同。」又由於涉及反修例案件散佈各區法院,有時家屬在粉嶺、東區裁判法院聽審後,相關地點離石牆花較遠。當家屬送畢囚車再趕來石牆花已近晚上七點,派發緊急物資包後,石牆花同時要安撫家屬情緒。

陪探監 「唔使一個喊住走」

有些手足家屬隱瞞家人正在服刑的消息,家屬積於心房又無從宣洩的壓力,只能在領取物資的一瞬,才放心向石牆花職員傾吐。阿朱解釋,有人憂慮年邁祖父母承受不起,亦有人礙於家族中人持相反政治立場,甚或親戚正正隸屬當日拘捕孩子的警隊,只能向親戚朋友說孩子出國留學。

曾有牆內手足擔心家人情緒,特意聯絡石牆花職員盼有人能陪伴探監。「有啲手足知道媽媽情緒會好唔開心,話起碼佢探完我喊時,都有個人喺隔籬,唔使自己一個喊住走。」監獄厚牆物理隔絕手足和家人,石牆花便成為部份手足託付家人的對象。

有家屬最初曾因擔憂親人而失眠,但隨着適應漫長的探訪生涯,他們逐漸關心親屬以外的在囚者,有家屬會詢問石牆花會否有人需要探監,「正正知道自己個仔有人探,其他冇人探嘅手足咁點呢?」無名手足媽媽逐漸關注其他同樣無名在囚孩子,拿起電話筒,隔着玻璃聊起日常,「佢哋想畀到力量其他人」。她見證手足家屬情緒轉佳,家屬常向他們致謝,但阿朱反而認為,這段日子以來是家屬給予他們力量:「係佢哋畀返力量我,見到佢煩少樣嘢,對我都係少少relief。」

■石牆花成立短短半年,阿朱已接觸多名手足家屬作出支援。

情人節為牆內人 向摯愛送花

阿朱記得這年農曆新年撞正情人節,曾有手足希望向戀人、家人致謝。她曾與同事合力剪下約70名在囚手足從獄中寄出感言,再貼於同路人花老師設計的賀卡上。當中有手足希望向媽媽送花,他們又攜花藝師小葉的花到手足媽媽公司附近,給媽媽們製造驚喜。有媽媽本以為是交收探監物資,看到鮮花後不禁落淚說:「個衰仔喺出面都冇送過花畀我」。

不過談起送花,送花人卻心虛笑道:「死啦,我都好似冇送過花畀阿媽,我𠵱家好驚。」阿朱笑言,這年從年廿九到大年初二都忙着替在囚手足送花。阿朱媽看着女兒忙來趕去,不但沒有催促女兒出門拜年,反問女兒會否需要幫忙。阿朱家人早已習慣阿朱的生活,某日阿朱放假,她與家人到觀塘駱駝漆大廈購物,她又獨自溜進家品店大手購入稀有探監物資驅蚊貼——每月可入三盒的「史激它」12片裝防蚊貼,「好難買,買盡都係得10盒!」

家人在阿朱耳濡目染下,偶爾待阿朱放工回家,就奉上棉質素色無袋無配件平腳褲、梨牌125毫升膠樽裝潤膚露等等物資。法規與圍欄把世界割成牆內外的世界,但牆內手足接過的淋浴露、內褲等日用品,內裏是牆外港人搜購的心意。那裏混雜阿朱的故事,也有來自阿朱家人的愛。

■交入監獄的物資有嚴格規定,石牆花及早準備以免家屬手忙腳亂。

懲教無收據 物資失蹤難追究

最近石牆花又接獲在囚人士親友反映,不少交入監獄的物資不翼而飛,亦有物品與交入時款式有異。阿朱亦曾聽過家屬的苦水,郵票屬最常見有出入的物資。家屬把購自便利店、一本十個套裝郵票送入監獄,在囚家人收到的卻是數目不齊的「散裝」郵票。除郵票外,有家屬反映,交入監獄的貼身日用品遲遲未見蹤影。「有屋企人入咗物資之後可能手足半個月都未收到。」曾有在囚人士家屬把指定款式內褲交入監獄,獄中家人卻收不到物資,「一直着住入去之前嗰條先,其他生活用品,有啲都會借嚟借去」。

石牆花曾倡議懲教署交收物資時交入物資收據,供家屬備案,以防日後爭拗。懲教署則聲稱,轄下懲教院所的探訪室人員一直按既定程序處理由探訪者交來的物品,並由探訪者即場核實, 如任何在囚人士或探訪者對有關安排不滿,可向署方作出投訴,但未有回應會否考慮增設回條。

■石牆花堆滿由各方搜集而來的物資,既支援在囚者需要,亦緩解手足家屬的心理壓力。

赤柱減探監時間 折騰親友

同行除了陪伴,更多是共同面對政策改變。 上月,赤柱監獄調整被定罪在囚人士(俗稱:泊正)親友的探訪時間,探訪時間由上午9時至下午5時縮短為下午2時至5時。阿朱事後到赤柱探監時,亦遇上囚友媽媽因未知探訪時間已更改,誤摸門釘欲哭無淚 。「嗰個囚友媽媽都差啲喊,聽到佢話喺好遠嘅地方過去,因為工作原因一定要朝早探。佢本身諗住快快趣探完就即刻返工,但職員同佢講已經改咗時間,叫佢返屋企。」有家屬習慣早上探監後,下午再趕回市區上班,更改探訪時間後令某些家屬十分不便。

近月積極推動改善監獄的石牆花,竟因此得罪建制陣營,指控他們提供資源予「黑暴囚徒」在獄中作長期鬥爭。「唔係見步行步,而係行步見步。」阿朱道:「捱到半年好叻,臨近一年多咗好多人攻擊。知道呢條路都唔易行,希望可以陪住手足同家屬再行多陣」。有時候,她也忍不住跟家人開玩笑謂:「你知唔知點解你哋成日買物資呀?你哋幫我準備定咋。」

籲熱心寫信 不做迷惘師

囚權議題最初是阿朱大專時代一份放不下的功課。大專時代,她曾研究世界各地對在囚人士的待遇,有感本地制度落後。她曾打算畢業投身囚權倡議工作,但老師勸她年輕社工難以應付相關議題,不如先累積經驗。畢業後,她就加入關注基層街坊組織做政策倡議工作。

直至反修例運動浪潮爆發,大批港人因而身陷囹圄。2020年10月城內正討論立法會議員延任問題時,阿朱舊工作完約後跳入立法會議員邵家臻辦事處,希望投身囚權倡議運動。當時前景未明,「本身都諗住臻辭職好啊,咁我再搵其他工啦(笑)」。但後來,她選擇加入邵家臻創立的石牆花,跟進在囚人士倡議,陪伴數以百計的在囚手足和家屬走到今天。

熱心人會藉故拜訪石牆花,人人離開前總愛問他們,「仲有咩可以做?」迷惘者總愛向旁人尋找生存意義,石牆花同事阿甘經過插話:「問嚟都冇用㗎,返屋企寫信啦。」阿朱說,與其迷惘,不如從寫信開始,透過寫信與在囚手足變成朋友。

「每個人身邊總有人被拉,變成每個人身邊總有人坐緊。」阿朱認為,每個人亦可扶起被捕朋友的家屬。隨還柙、判囚的個案與日俱增,探監人龍越來越長,有家人因工作而無法每天探望還柙子女。若能照顧好自己圈子內的朋友,分擔每日探監的任務,對家屬亦有很大幫助。「唔好做『迷惘師』啦大家」。據說,石牆花花語是行步見步。石牆花如是,牆外人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