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異鄉記》的無掩雞籠廁所寫絕了嗎?好戲尚在旅途後頭:「汽車停下來加煤,我急着要解手,煤棧對過有個茅廁,孤伶伶的一個小茅亭,築在一個小土墩上,正對着大路。亭子前面掛着半截草簾子⋯⋯其實這簾子統共就剩下兩三根茅草,飄飄的,如同有一個時期流行的非常稀的前溜海。我沒辦法,看看那木板搭的座子,被尿淋得稀濕的,也沒法往上面坐,只能站着。又剛巧碰到經期,冬天的衣服也特別累贅,我把棉袍與襯裏的絨線馬甲羊毛衫一層層地摟上去,竭力托着,同時手裏還拿着別針,棉花,腳踩在搖搖晃晃的兩塊濕漉漉的磚頭上,又怕跌,還得騰出兩隻手指來勾住亭子上的細篾架子。一汽車的人在那裏等着,我又窘,又累,在那茅亭裏掙扎了半天,面無人色地走了下來。」
作為白描示範,此段文字綿密到教人窒息,為了尋訪走難的渣男而無怨無悔受這種苦,較浪漫的讀者大概會讚嘆「愛情真偉大」,從來唔信邱比特支箭的我,則大步跳到「愛情真搵笨」的結論。《異鄉記》是宋以朗在張愛玲遺物中發現的草稿,如果宋淇見過應該大受刺激,事關他認識的張非常嬌貴,九二年一月二十三的信力勸她不要回上海,「你絕對不可以回去。很簡單,以你的桂花身體,即使住五星旅館或許能解決洗澡問題,可是大陸的五星旅館價錢比同招牌的紐約、巴黎旅館還貴。」他肯定做夢也沒有想到,桂花小姐四十幾年前的包容量那麼驚人,我想起《同學少年都不賤》趙玨尾隨心儀女同學上廁所,「空氣中是否有輕微的臭味?如果有,也不過表示她的女神是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