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怕暴露年齡了,白先勇先生的散文《驀然回首》,是我輩高中年代中文科之範文;因緣際會,早前把文章重讀了一遍,對文首一段頗有共鳴。白先生指翻看舊作時,會驚訝於自己曾經的幼稚。的確,多活幾年,閱歷豐富了,好些想法都會改變。記得年前曾於此欄把時任塞爾特人籃球事務總裁安治(Danny Ainge)的管理哲學批評到一文不值;到日前讀到他退休的新聞,又回顧了他經營球會的種種,實在有必要稍作平反。
先考古一下。對許多球迷來說,安治幾乎是「討厭」的同義詞。成長於90年代,正值公牛王朝,十之八九崇拜佐敦(Michael Jordan)。記得公牛首次三連霸尾關,於決賽對太陽;「飛人」大戰「惡漢」巴克利(Charles Barkley)自然矚目,可是比賽期間,太陽隊中一個白人身影亦不時成為焦點。球技談不上很出眾,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三分球頗準外,就只有嘴巴說個不停的喋喋不休,老是不停挑釁我心中神性不可侵犯的偶像佐敦,看着就感煩厭。當時年少,世界觀只是非黑即白的簡單,故此老早把他歸類為「奸角」。其時我還未成熟到能了解,一隊伍人,各司其職;為了勝利,這些口舌上的髒活,總要有人擔當。
至由球員轉當管理層,安治亦依然沒怎樣受歡迎過。球迷愛球隊也愛球星,偏偏安治的營運手法就幾乎把人的因素排除在外。有價值留低,到不合他的發展方針,任你全身流着綠軍的血,也照樣送走無誤;組成三巨頭於2008登頂,卻為了縮短重建期而把奪冠功臣皮雅斯(Paul Pierce)和加納特(Kevin Garnett)交易出去;I湯馬士(Isaiah Thomas)為球隊鞠躬盡瘁,也同樣不留情面;可是幾年過後,當看見塞軍的重建陣痛期比其他老牌球會都要短。我非全盤同意他的手法,始終認為恩威並施方能服眾,可是於職場多打滾幾年之後,就更明白好人易為,醜人難當。能體體面面的以老好人姿態取得成功當然很好,但成功之中,醜人同樣不可或缺。勇於放下身段接受醜人角色,是種勇氣,也算得上是種境界吧。
伍家謙
多媒體工作者
周日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