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一星期,猶豫再寫六四是否有點過時,但想起當日《蘋果》副社長陳沛敏約稿時講過一句話;大意是很多牆內的人曾說,讀《蘋果》和收信同為他們的精神寄託。此後一直記掛在心,每次落筆默想一遍讀者的面貌時,浮現心頭的,都是牆內的人。
銅鑼灣那個維園確實是守不住了,本來還剩下皇室堡對出的入口,容讓巿民聚腳,惟一接近八點鐘,七、八十個警員就來勢洶洶,喝叱和驅趕在那塊小空地上的人。開始時我覺得難受,任憑誰人都會為這個再沒有燭光的維園傷感。過去三十二年,我們都用燭光數目來量化人心,警方當然也一樣,因此他們每年評估人潮才會習慣性的報細數。他們今年的目標自然再下一城,甚至不容許有一根蠟燭在維園範圍內亮起。
燭滅了,但原來香港人比警方更快放棄了維園。
朋友在銅鑼灣開店子,她說那天黃昏未到就已經「唔對路」,沒了平常週五的逛街人潮。Shopping者讓路,其他人就補上。然後我發現,真正的風景在八點之後才出現;它不在維園裏,在維園外,蠟燭也不要了,反正手機電筒不會被風吹熄(不過我也遇到兩個穿露臍裝的少女,甚富創意地拿住直徑起碼8cm長的香薰蠟燭行街,她們還告訴我聞起來是一股士多啤梨的甜味)。
我在銅鑼灣和天后往還走了三個鐘,滿街都是流動的手機的光,目不暇給,是一個超現實的畫面。那一點光看多了,你會覺得像心臟,誰是同路人一目瞭然。我隨機找了幾個人做訪問,他們都是帶着笑容的;說到觸動之處,若笑不出了,就苦笑。過去兩年我這樣子在街上做過不少訪問,發現仍然會出來的人,往往是一些堅持不讓最後一點希望被吹熄的人,心裏懷着手機電筒一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