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政權今年鐵腕鎮壓悼念活動,反而把維園的燭光輻射到全城。六四晚的旺角西洋菜南街猶如銀河,燈光化作流螢,舉目盡見身穿黑衣者亮了手機燈前行,或獨自默站路口。原定在旺角豉油街舉行的賢學思政街站,召集人未開站便被捕,人群亦遭驅散。香港人在高壓統治下,早就練成流水體質,遍地開花。
記者:陳詠恩
偶然一陣騷動,人潮沿豉油街快步走,凡路過之處,皆響起「光時」口號,馬路上、欄杆邊放滿寫上「人民不會忘記」白紙杯蠟燭與電子蠟燭,即使瞬間被警員踢開和掃走,街上光芒仍自遠至近移動,香港人漆黑之中堅持發光。
晚上8時後,隨着賢學思政遭警方拉人封站,旺角每條街各處均有多組警員候命,不時四出巡邏,又開咪警告市民勿違犯限聚令,約50名軍裝警察像趕鴨般把亮着手機燈光的市民由西洋菜南街往太子方向趕。
一名穿黑衣的瘦削少年趁警員走遠便迅速用黑色箱頭筆在鐵欄寫上「8964」,他身旁一位黑衣女士則警惕地環顧四周。少年從背包取出兩支白色的蠟燭在欄杆上點燃,女士則用手掌護着微弱的火光,一邊四處打量,更險些遭便衣警追截。
點燭光的少年叫阿一(化名),今年14歲,是一位中學生,旁邊的女士是他的母親。阿一說,其實他本來不打算「行咁前」,早前他就讀的學校發家長信,禁止學生佩戴黑色及黃色口罩,為了表達不滿,阿一這星期天天都戴黑色口罩回校,每天都被班主任及訓導教師訓話;下午回家用Zoom上課,他就在螢幕寫上大大的「8964」以示反抗。
阿一的學校沒有提及任何關於六四的事,他對六四的了解源自2019年6月4日。那時正值反修例運動前,六四作為前哨得到發酵,看着社會上鋪天蓋地的新聞,阿一第一次知道八九六四發生了甚麼事,「有爭取民主的學生被政權的坦克鎮壓了」。
這晚,他在媽媽陪伴下,把欄杆、垃圾桶變成燭台,小心翼翼地放上蠟燭,點一把光,「我把這視作對六四死者的哀悼」。快40歲的媽媽七歲時從電視上目擊了六四屠城,但過去31年她未曾參加維園六四集會,「以後已經冇機會參加……」
警方封閉維園,把習慣了在大台下「圍爐」的老人家也逼出街頭。晚上10時,街上亮燈的行人未減,年輕人群中,頭髮花白的許姓老伯踽踽而行,76歲的他以長傘支撐身體慢慢走,一手高舉手機燈,一邊播放音樂,不是播《自由花》,而是播放《南無阿彌陀佛》。
許伯說,心經不為了化解警員的戾氣,「播呢個安全啲嘛,佢哋唔會搞我」。他說每年六四都會到維園參加集會,今年不能進園,便圍着維園亮燈兜圈,一行就是三小時,然後來到旺角繼續行,問他打算行到幾點,「行到佢哋(警員)收工!」
許伯記得,1989年5月19日,北京宣佈戒嚴,次日他與數萬港人在八號風球下冒着風雨遊行。2012年反國教運動後,每場重要的大小遊行他都沒缺席,2019年反送中運動也不例外。許伯說,一輩子經歷過中共建國、三反五反、文革、六四等事件,早已看清共產黨的真面目,「佢哋豺狼嚟,畀你普選係冇可能,影響到佢執政地位」,他認為西方國家自2019年反送中運動後終於認清共產黨本質,如今全世國意識形態轉向,圍堵中國,暴政終會消滅。
街上點燭光者未必想到自己的影響力。一支交通燈下,36歲的孫先生手執一支白蠟燭和手機燈佇立了近四小時,他已被警察截查身份證兩次,每當有警員靠近便離開。他說沒想過這晚街上會有這麼多同路人,看見西洋菜街整條街都有燈光,一大群人在叫口號,感到鼓舞。
「呢年個心情抑壓咗好耐,好似咩都做唔到,有返一日半日咁樣幾舒暢,呢場運動之前從來唔知道自己咁鍾意喺條街大嗌。」但他又有點「想喊」,「有少少似當年見到人鏈嗰種想喊,第二個想喊係有啲悲傷,我哋𠵱家要滿足於只係咁樣已經覺得好難得,好感觸」。或許明年連獨自默站悼念也不為政權所容,但他相信香港人流水精神,自然會找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