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一點是,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不是一場法國風潮,它甫開始已是一場非常國際性的全球運動;衍生出亞洲的超現實主義、南美洲的超現實主義,甚至北美洲和世界各地……」去年1月,我跟「法國五月」團隊參觀巴黎龐比度中心,跟超現實主義權威、中心副總監Didier Ottinger在杜尚(Marcel Duchamp)的經典尿兜(作品原名《噴泉》) 前聊着超現實主義。然後,現實比超現實更超現實。
原本去年5月龐比度會借出一批重要的藏品到香港展出,但世紀疫症爆發,這個名為「超現實之外──巴黎龐比度中心藏品展」終於延至當下在香港藝術館開展,可惜答應在港再導賞一次的Ottinger只能隔着芒講古仔。雖然有點遺憾,但兩館合作籌備近三年,這個展覽仍是不可多得,絕對是疫下不能錯過的大展。
龐比度中心擁有12萬項藏品,涵蓋現代及當代創作,「鎮館之寶」當數超現實主義的前衞創作,連「超現實之父」Andre Breton 1924年簽署《超現實主義宣言》的房間也復刻展示。 「這場文化運動將巴黎變成一座藝術實驗室,對現代藝術歷史的影響舉足輕重。」龐比度中心主席Serge Lasvignes如此補充。
是次展覽的主題是「神話」(Mythology),理念緣自策展人Ottinger的著作《超現實主義與現代神話》(Surréalisme et mythologie moderne)。透過117件精選作品,包括繪畫、攝影、雕塑和文獻資料,貫穿整個超現實主義的發展歷程,闡釋這個時期有關美學的發展歷史,大部份展品都是首度來港展出,包括達利的《威廉泰爾》、Rene Magritte的《強暴》、Victor Brauner的《狼桌》、Joan Miro的《鬥牛》和Francis Picabia的《金牛犢的崇拜》等。「第一次世界大戰完結後,一切社會價值瓦解,新一代開始深思如何重建社會秩序和新文明,尤其是追求率性的藝術家……也因戰事讓他們從神話中找到逃避的窗口。」Ottinger從西方藝術史講起。
超現實主義源於達達主義(Dada),也深受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影響,1920年至1930年間盛行於歐洲文學及藝術界中,文首提到的杜尚便活躍於超現實主義圈子。超現實主義藝術上的表現,以探索潛意識中的矛盾為主,如生與死、過去和未來等,藝術家為了表現各種奇思異想,大多運用拓印法、黏貼法、自動性技法等特殊的表現手法創作,百花爭艷。
部份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流亡海外,亦為他們天馬行空的創作注入了加勒比海地區和美洲大陸神話信仰的色彩;超現實主義風潮最後在1966年Andre Breton死後而止,卻影響一代又一代後世藝術家。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展覽甫開始便由一幀幀舊照帶領思緒,八個展區的第一個名為「巴黎之夜」,那是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巴黎舊貌,包括超現實主義發源地:塞赫塔咖啡館(Cafe Certa)、巴黎花街與陋巷、鐵塔的影子、新橋的燈光水影等。「在攝影師Jacques-Andre Boiffard、Man Ray等鏡頭下,黑白景色猶如夢與現實接連的窗口。」香港藝術館館長(學習及國際項目)胡佩珊說。她解釋,超現實主義運動與神話的關係有兩方面理解,其一是超現實主義以驚奇、寓言、想像作為動力的精神支柱;其二是戰後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對精神分析學及神話的興趣。是次展覽也難得呈現當年出版、影響深遠的雜誌期刊,包括1933年創辦的《牛頭怪》和1929年的《檔案》等。
Victor Brauner的《狼桌》(1939-1947)用超現實主義演繹奇美拉神話。「希獵詩人荷馬曾描述奇美拉(Chimera)是獅子、蛇和羊的混合體。Brauner父親是木匠,他也十分醉心通靈學與神秘主義,更特別對人與動物變形的特質着迷。《狼桌》中變身的狐狸對着自己的尾巴咆哮,呈現一種對生命與死亡的張力,以及人生的矛盾。」胡佩珊解釋。
Ottinger說到,從達達主義到超現實主義,是新一代對重建社會新價值和文明的一種回應。牛頭怪(Minotaur)、無頭者(Acephale)、大透明者(Grand Transparent)也是超現實主義中經常出現的重大神話主題。Francis Picabia的《金牛犢的崇拜》在龐比度看過,如今身在香港再看一次感受完全不同。牛頭怪象徵由情慾主導的非理性思想,注定成為超現實主義的標誌,1933年瑞士出版社Skira創辦的評論雜誌便以這虛構的動物為標誌。 Andre Masson的《迷宮》(1938)便畫成牛肚是迷宮。
Rene Magritte於1945年創作的《強暴》,一個女人頭沒有眼鼻口卻換上女性的胴體,很是詭譎。當年Magritte把此作交給正在舉辦「超現實主義展覽」的Andre Breton,結果《強暴》成了展覽場刊的封面。
超現實主義與神話之間關係千絲萬縷,讓一代又一代藝術家與觀眾念念不忘、浮想聯翩。
Didier Ottinger去年在龐比度中心帶隊看超現實主義作品,他形容巨型裝置《牆》(The Wall)是鎮館之寶。由超現實主義之父Andre Breton家中一面牆和書房複製改裝,當中逾250件Breton收藏的藝術品連同書房一起展示,他死後捐給龐比度。
Ottinger形容《牆》「是見證超現實主義發展的地圖」。超現實主義運動連接着新世代,一代接一代,這個書房成了超現實主義誕生的「示範單位」。房間裏的書枱,正是Breton當年寫下他的宣言、給世界各地人回信的地方。
日期:即日至9月15日
地點:尖沙嘴香港藝術館
開放時間:周一至三、五(10am - 6pm)
周六、日及公眾假期(10am - 7pm)
周四休館(公眾假期除外)
採訪、攝影:鄭天儀
部份圖片由香港藝術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