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伴(九) - 李碧華

玩伴(九) - 李碧華

全港13個紀念花園因為響應環保,「綠色」減少污染,也減低殯葬成本和繁複程序,今日骨灰龕位極缺,私營的貴,公家得等待機會又要抽籤……不過願意把先人骨灰撒在花園的家屬不太多,申請來者只及死亡人數約一成多。

玲玲得走這條路。沒人善後,親父繼母都判囚終身,雖則幾十年後可以放監,但一切已難挽回。只剩繼母心頭肉,但弟弟太細,玲玲命案發生時才2歲,現不知由誰撫育──他來世上也是個悲劇。家破人亡全是大人一手造成,細佬比玲玲更孤苦伶仃。

玲玲受虐,「被父母監生打死」後,遭遇令不少香港人難過哽咽。

「你的身後事誰照顧?」

「『身後事』?」

「哦,即是死後的事。」

「咁點解叫『身後』唔叫『死後』?」

「或者,大家不想提那個字。」

「我唔怕,咁我真係死咗。」玲玲道:「我又火化咗,社工姐姐同食環署啲工作人員替我撒骨灰,就係用呢個細箱仔。」

此時正有一家人來送別亡父,他們都強忍淚水,拎着一個長方形的「撒灰器」,走到花園、草地、石仔路……拉起容器的把手,骨灰自底部孔洞輕輕灑下,又滲入大地。大部份逝者都有家人送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連「無可疑」被自殺的祁永安都有媽媽和外婆──但,玲玲被害死也無人相送……

或者她很「細個」,沒什麼怨恨,記不起痛苦,她的腦袋和心靈盛不下冤仇,又沒想過報仇,一切從簡。

「我就係咁樣住響呢度,好似成個花園都有份!」她又天真爛漫地道:「我有位㗎,有相㗎,過去睇吓──」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