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駐北京記者任大偉(David Rennie)在其「茶館」專欄說大陸新近的「上岸」現象:著名大學畢業生捨棄外國跨國企業優差而投考國家公務員、深圳科技專才返江西鄉下當地方幹部、為下一代爭取優先入讀學額,未有子女的大學教授到尖子中學任教。顯而易見,所謂「上岸」就是但求安穩唔想搏也。
人各有志,唔想搏無可厚非。就此寫上一筆,遺傳了從微見著基因的任先生──乃父為冷戰時期MI6主管──顯然覺得此非特殊案例而是個普遍現象。果如是,人心此轉向後果可大可小。猶記1993年之冬,隨佛利民到上海見識,當地的朋友請來豁了出去的國家職工解說放棄安穩鐵飯碗「下海」經商的因由,初次聽到「下海」之說。
當了一輩子做又三十六,不做依舊是三十六的幹部,怎曉得甚麽叫做生意?當然不曉。然而鄧小平落下「不改革開放就是死路一條」的最高批示,釋放了凱恩斯說的animal spirits;於是舉國上下,不管是否做生意的材料,人人心口掛個勇字,「下海」經商去也。即使是高人一等的國家職工亦不例外。
識時務者為俊傑。話頭醒尾的精英才俊現今已然體察時與勢俱已變,是以紛紛「上岸」收藏起自然迸發的animal spirits以待時。任先生指此番轉變來得急劇。才不過十年前吧,名校畢業的精英莫不以跨國企業為求職首選;除了工資高,打外國公司工且有機會出國,見識世界。哪怕是五年前,精英們猶以阿里巴巴、騰訊等高科技企業為求職對象。如今尖子們可打崩頭投考公務員去也──每年過百萬人應考,只聘用兩萬多人──這到底反映些甚麽?
好幾年前的大陸花邊新聞:三呎孩童的「生涯規劃」是做貪官。然而在厲行打貪的習近平新時代,精英若是為求財而當公務員,恐怕此路不通矣。公務員工資雖然遠不及私人企業,任先生指出,有房屋、醫療津貼,再加上長俸、退休金……;整體而言,待遇不薄。面對「上岸」唔想搏之情景,有些專家認為中國不難已墮入了所謂「中等收入陷阱」(middle-income trap),自此經濟將像南非或巴西那樣在中位俳徊,難以更上層樓。
所謂「中等收入陷阱」是指工資上漲,一方面導致加工行業外遷到工資更低的地方;另一方面生產經營乏力深化提升,經濟由是停滯不前。可是此顯非中國的境況。從阿里巴巴、騰訊到華為、小米、字節跳動……,即使不是走在高科技發展的最前沿,橫看掂望中國也不像是墮入了甚麽陷阱。
說到收入,據「胡潤全球富豪榜」所示,去年全球有3,228個身家起碼超過十億美元的富豪上榜;中國獨佔1,058名,接近總數的三分一;數目之眾,舉世無雙。美國居第二位,才不過有696人上榜。中國的富豪大都沒有祖蔭可言,得以上榜是靠發揮人皆生而有之的animal spirits、抓緊開放的機遇而拼搏努力致富。墮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國家哪能一下子造就過千名世界級富豪?
超英趕美,創造了全球最多的超級富豪,婦孺皆知功不在全知全能的中央計劃,否則解體前的蘇聯、中共建國的頭三十年以至現今的古巴、北韓理應是全世界最富裕而非在飢饉邊沿掙扎的國家了。改革開放而超級富豪湧現,鐵證如山那是解放人的animal spirits、「下海」創富衝動和幹勁迸發的成果。 然而那是望後鏡裏的璀璨景象了。往前看,國進民退、經濟重新中央集權;精英話頭醒尾,「上岸」埋藏幹勁。這一切將有何後果,大家心中有數矣。不贅。
叫人憂心的又非獨精英「上岸」而已,人口結構同樣令人樂觀不來。最新公佈的2020年普查結果顯示,人口雖沒有如事前一些揣測所指下跌了,新生人口只有1200萬,數目較2019年大跌18%,是個歷史新低。加以陰(佔人口總數48.8%)陽(51.2%)失調,而1.3的婦女生育率遠低於維持穩定人口所需的2.1,在在顯示,縱使去年人口沒有下跌,往下去負增長勢所難免。
後果之一,是人口迅速老化;哪怕政策開放依然,經濟後勁不繼已然寫於牆上。現實是,不論政經猛然高度集權,此番轉向將如何影響民生經濟,同樣不必細表。北京一改慣例,不再預設經濟增長指標,又豈事出無因?
有分析師以古為鑑,援引司馬遷筆下漢武帝一朝以喻今天:「法令滋章,盜賊多有」,社會上下生活於高壓之下,公卿不能安其位,百姓不能安其生。結果?鋌而走險,征伐興事以轉移人民的視線。許是有感於此,未推敲大陸的「上岸」現象,任大偉先以「台灣乃全球最凶險之地」為題,為《經濟學人》寫其封面故事。
2020年香港人平均每天使用1千1百60萬次八達通,涉及金額1億9千3百70萬元,即是平均每一嘟消費16.7元。跟2019年比,嘟卡次數劇跌兩成二,總金額可只下挫一成;即是每一嘟消費增加了一成六。疫情嚴峻,家居抗疫少出街,嘟卡次數急降,情理之中。
同期,香港人手上現鈔從4千9百70億元漲升近九個巴仙至5千4百9億9千7百萬元;即是平均每人手上多了5,945元。按理窩在家裏少破財,何以手上現鈔反而多了?莫非人人苦中作樂家居熨銀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