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第二代中,三先生的大兒子邵維錦對影城最有建樹。從前的燈光器材非常笨重,尤其是那盞一萬燭光的燈,大如巨型貨車車輪,要巨漢才搬得動,邵維錦看到在合作片中外國燈光組帶來的石英燈,不但輕巧而且有一萬兩千燭光,一個普通人兩手提兩盞也不是問題,打起燈來效率高出許多,就向六先生提出應該是時間買一批了。
方小姐在一切應省則省的原則下大力反對,但六先生礙於這是三先生的兒子,也要給三分薄面,就批准了這項採購。
在七十年代末期,邵維錦與我遠赴意大利,參觀了最著名的燈光公司Sirio,並大批買下,除了一萬二千火的,再買更先進的二萬五千火燈光器材,令得其他電影同業羨慕不已。
除此之外,為了穩定車軌的跳動,更向好萊塢買了最新型的推車Dolly;此外有一部車架可以放大和縮小的Spider Dolly,也是香港電影界前所未聞的。
那個年代,六先生想自己建一間香港最好的戲院,選在香港銅鑼灣的貿易中心,知道邵維錦對外國器材研究得頗深,又因為他在新加坡時管理過多家戲院,這個任務就交了給他,結果是做出了「碧麗宮」這間,相信老一輩的電影觀眾都在那裏看過戲。
在邵維錦的監製下,拍了《女集中營》(1973)和《猩猩王》(1977)等戲,版權賣了給多個國家,據邵氏沖印廠的記錄,印出的拷具是歷來最多的。
沖印廠也在七十年代建立,先由六先生派出兩名學徒,分別從東京視像所和東洋視像所學習,買入最先進機器,是香港所有彩色沖印廠中最優秀的。當年影城,一切有關電影的部份都設立在裏面,包括一個部門專門印刷邵氏出品的海報。
兩部電影的女主角後來都和我成為好朋友,前者叫Birte Tove,是呂奇拍《丹麥嬌娃》(1973)時請來的,戲中當然有許多裸露的鏡頭,她大方得很,一點也不在乎,從不遮遮擋擋。她說北歐有太陽的日子太少,一出太陽大家都光着身子去曬,是件很自然的事。性愛更是生活的一部份,床上戲更是家常便飯,但和誰做倒是嚴謹的,他們的思想還是保守,沒有感情不會亂來。
戲拍完回到丹麥,我們一直有書信來往。她是一個知識份子,在丹麥的演藝界頗有威望,有次我旅行時到了她的家鄉,被招呼到她家裏吃飯,當年她已有兩個小孩,電視中出現春宮片段,小孩子們都喊着要媽媽轉台去看卡通片。她在二○一六年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一。
另一女主角Evelyne Kraft,姓氏和著名的芝士產品一樣,我一直叫她做卡夫芝士。她也是一個思想十分保守的女子,不拍戲時喜歡在家做菜和洗衣服,十足一個賢妻良母型的女子。戲拍完後回到瑞士,也主演過幾部戲,後來嫁給了一個地產商人,為他生了三個兒子;息影後專心做慈善工作,也致力動物的福利,在二○○九年五十八歲時心臟病走了。
《猩猩王》(1977)一片是模仿《金剛》(King Kong)(1973及1976)的電影,沒有甚麼好談的商業片,但因戲中需要女主角和野獸的合演和大批的臨時演員,只有跑到印度去拍,我帶了導演何夢華和演員李修賢、徐少強等人在森林中拍了兩個月的外景,吃足兩個月的咖喱。
說是咖喱,但只是在一個大水壺中浸了胡椒粒和鹽,倒在破碎的米飯中罷了,這是印度工作人員的午餐,我為了表示與大家同甘共苦,和他們吃一樣的東西。有時要為大家加菜,但當地製作人員說不能破例。
雖然說甚麼苦都吃盡了,但是得到的人生經驗和樂趣都是一般人體驗不到的。
我們拍戲的地點在印度的Bangalore附近的森林,當今是他們IT工業最繁盛的地方,如果當年沒到過今天也許不會特地一遊。Bangalore說是鄉下,但環境十分幽美,天氣也不像其他地方那麼炎熱,為許多土皇帝建築他們行宮的地點,我們有外景時入住了一個改建成酒店的宮殿,那種氣派倒是難於享受得到的。
森林本身是一個戒酒的區域,我們每天出入時將一瓶白蘭地埋在邊境草叢中,收工後找出來大飲特飲,非常過癮。
住久了也了解一些印度的民生,像那麼貧窮的地方,電影戲院是堂皇極了,座椅用天鵝絨鋪着,比香港的還要高級。為甚麼有那種享受?從森林回來時見到一大群又一大群人步行進城,原來觀眾都是走了兩個小時才能來到,片子也要長達三小時,載歌載舞,花了那麼大的功夫,步行到戲院,非讓觀眾滿足不可。
片中需要群眾的場面,我向當地工作人員說要兩千人,他們說一點問題也沒有,結果來了三千人以上,都是為了中午的那個飯盒。
香港的員工當然有更好的待遇,請了一個女廚子為大家煮飯,菜餚天天是雞,我問為甚麼沒有魚?女廚子問甚麼是魚?我在紙上畫了一尾給她看,說你沒有吃過,不知道魚有多好吃,真是可惜!她回答:「先生,沒有吃過的東西,可惜些甚麼呢?」
這都是人生難得的經驗和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