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斯女兒CC終於上了飛機，到外地繼續學業。可以預見，仍然還押在赤柱監獄的傑斯，未來這幾天眼淚肯定特別多。他寫信給家人朋友一再提及，失去自由的日子，思念最難捱。
我寫文想安慰傑斯：當你想起你的獨生寶貝女兒，比起哭，你更應該笑。
撰文：李慧玲
離港前數天，我問21歲剛剛港大畢業的CC怎麼形容她與爸爸傑斯的關係？她想也不用想就衝口而出：「朋友！」單單這兩個字，已經足以羨煞多少為人父母者，何況CC的答案充滿內涵：「佢似一個朋友多過似一個老竇！好多好秘密、好私人嘅嘢都可以同佢講，佢會好open咁同我傾，例如中學畢業我第一次拍拖，我就好想好想同佢講，終於同佢講咗，然後分享我嘅感受⋯⋯而佢真係可以同我保守秘密冇話畀媽咪知。」
CC笑得好甜：「佢好容易令我講所有秘密，佢會明，我哋好啱傾、好啱嘴形。」
普天之下有幾多個爸爸可以得到女兒如此讚語？！ 有女若此，做爸爸的瞓着都會笑醒，傑斯你好幸運兼夾好厲害，讚！
傑斯與CC的父女情，在荔枝角、赤柱在囚人士和家屬圈子，早已薄有名堂。還柙人士每日有15分鐘探訪時間，每次最多兩個人往探訪。在傑斯被拘押的逾100日，CC一定是探傑斯最多的人，每星期最少一、兩次、最多三、四次，次次雞啄唔斷，永遠有說不完的話，兼且表情豐富，動作多多，而且往往又哭又笑。兩父女每日都會寫一封信給對方，風雨不改，細訴日常，至今已是厚厚一大叠，當中包括自己與男朋友的綿綿情話、大學畢業之後的生涯規劃，CC都一五一十與老竇分享。
「老竇話，有囚友問佢，點解可以同個女咁好感情，老竇就答自己都唔知點解！」但CC很清楚，羅馬不是一日建成，這段深厚父女情，全賴傑斯悉心播種、灌溉。
其實，CC念小學、中學時，傑斯為口奔馳，有段日子甚至經常往返內地公幹，日常照顧女兒的重責都落在太太身上，兩父女相處的時間並非比一般父女特別多。但傑斯給女兒的時間都是優質的，對女兒的影響就是如此一點一滴積累。可見，忙，真不是一個藉口。
「老竇會將佢鍾意嘅歌，入落我PSP度畀我聽，由細聽到大，所以我鍾意嘅歌都係老竇嗰個年代嘅歌，例如Air Supply嘅《All Out Of Love》，又例如我𠵱家好鍾意聽Queen，都係受老竇影響。」
「細嗰時老竇每個周末帶我去中央圖書館，佢有佢睇，我有我睇，佢話睇乜書都得，圖書、漫畫都得，所以我哋成日會討論自己睇咗乜書。」
CC說，老竇最令她感動的一件事，發生在2013年她14歲的時候。當時，一家三口在英國旅行，其中一個場景媽媽不在，兩父女在西敏寺附近公園閒逛，傑斯跟她說：「CC，老竇想做嘅嘢做唔到，但你鍾意做嘅嘢我一定會支持你做。」原來少年十五二十時的傑斯最愛與朋友夾band，夢想當歌星，可惜當時沒有ViuTV和花姐，他最後從商，成為一個他自己口中的廠佬。但傑斯的歌星夢不是毫無收穫，他與太太就是參加新秀歌唱比賽時結識，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CC的思緒一下子回到從前：「其實，老竇以前已經好多次同我講：將來你畢業，唔使急住搵嘢做，屋企唔使你養，慢慢搵，最緊要搵份自己最鍾意嘅工嚟做。所以，由細到大，我知道我做乜老竇都會支持我，係我最強後盾，佢唔會逼我搵一份穩定嘅工⋯⋯」說到此處，CC忍不住流了一臉淚水，是感激的眼淚。她很感恩有這樣一個爸爸。
「傑斯係咪從來唔鬧你？」我問。
「嘩！乜唔鬧，佢鬧起上嚟好惡，講晒粗口！」臉上淚痕未乾，CC已經忍不住爆笑：「細嗰要我着拖鞋、或者要我溫書、或者唔畀我睇波諸如此類，都鬧到好勞嘈。其實我哋都成日嗌交，兩個人拗起上嚟都會用好粗俗嘅說話！」她記憶中兩父女火併最激烈一次，是CC念中學時有puppy love，傑斯堅持中學生不可以談戀愛，CC只能從命與小男友分手，但足足半年沒有跟老竇說過一句話。
坐在CC身旁的傑斯太太，這時開腔插口：「佢哋兩父女鬧交好恐怖，好似照鏡，你點鬧佢，佢又點鬧返你。佢哋兩個性格其實好似。」CC笑着點頭，說老竇與自己感性，媽媽理性。她拍拖沒有揀像老竇的人，反而揀像媽媽的，一凹一凸，互補，就像爸爸媽媽剛剛好。
兩父女有最難忘的父親節嗎？CC今次笑得有點不屑：「有年去泰國旅行，我話，哦，今日父親節喎！老竇嘅反應係：What a shit，父親節！佢唔重視呢啲嘢㗎！」
在父母的愛護下，CC自言成長於溫室之中，但傑斯去年11月21日清晨首次被警方上門拘捕，連媽媽都被波及，一家人的世界從此不一樣。當日傑斯被扣查39小時之後，成功保釋，但今年2月7日警方再度上門，並正式提出起訴，傑斯至今無法再踏出拘留所，最先在荔枝角，然後轉到赤柱。過去半年，CC一邊上學，一邊為爸爸官司奔波。
「好多人見我處理爸爸嘅事，都話我比佢哋想像中成熟，但我覺得我被迫長大。我好想過返半年前嘅生活，我好想過無憂無慮嘅21歲生活，但冇得揀。」她苦笑。
「喺荔枝角、赤柱探監每次都遇到好多人，好變態，點解我哋嗰社會好似個個嚟晒拘留所！大家為咗見嗰15分鐘，要等幾個鐘，然後聽到叫你個號碼即係終於輪到你見就好開心，成件事諗返好荒謬。我有時覺得探監好似拜山咁，覺得老竇好似死咗咁，要隔住塊玻璃見面就好似陰陽相隔⋯⋯希望我讀完書，老竇已經出返嚟，可以畀返個老竇我！有返個老竇，最幫到我，對我最重要⋯⋯」
出事以後，她自言看到了爸爸的另一面：「最估唔到佢咁易喊，佢以前成日笑！我都估唔到佢會信咗天主，而且好虔誠。佢以前唔信，佢話耶穌都係Sales，推銷政治。」CC上機之前，陳日君樞機也替她正式受洗了。
但最令CC感動的「另一面」是：「原來佢好多朋友，好多人願意幫佢，亦願意幫我同媽媽。」但正如深厚的父女情不是天跌落來，朋友關係都是。CC深明朋友願意為爸爸兩肋插刀，就如一面鏡子映照了爸爸平日行事為人。「老竇自從入咗去，每日都有唔同嘅人排隊探佢，好多人寫信畀佢⋯⋯」傑斯試過有日收到30多封信，同倉的囚友覺得不可思議。
這些點點滴滴，都令做女兒的為父親感恩、自豪。我跟CC說：「聽完你講傑斯同你嘅相處，我覺得你有傑斯咁樣嘅爸爸真係好幸福，當然傑斯有你咁樣嘅女都好幸福。」我知道兒女是獨立個體，不應視為父母的延續或投射，但言教與身教，還有付出的愛，你會自小孩子的成長見得到成績表。
CC點頭：「老竇成日話，佢唔知點解咁好彩有個咁好嘅女，甚至話自己唔配，但我覺得佢好儍，如果冇佢，又點會有我喎！老竇，proud of you！」
傑斯，聽到這一句，我知道很難期望你完全不哭，但起碼你同時都應該要笑，而且要笑得好燦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