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官場 - 陶傑

掛職官場 - 陶傑

特府宣佈,為大灣區融合,香港特府公務員須北上大陸大灣區「掛職」三年。

「掛職」一詞以前從未出現過,似為香港特區漢語新創。以漢語之語境學,一個「掛」字,不是品味良好(of good taste)的事情:「掛了」指死掉,「掛單」指無處夜宿上他人家白住,還有一句成語叫做「龍舟掛鼓」,是何意思,可參詳電影「色戒」中著名的三場大膽床戲之第三本。

當然,除非是台灣詩人鄭愁予,有化龍舟鼓之淫褻為文化之意境的神來之筆:「是誰傳下這詩人的行業?黃昏裏掛起一盞燈。啊,來了,有命運垂在頸間的駱駝,有寂寞含在眼裏的旅客。是誰掛起的這盞燈啊?」

順便上點文學課:此處一個掛字,有夜色朦朧的昏黃視覺,佐以後有駱駝行走時叮叮的小鈴子的音響,再回到「黃昏裏掛起的那盞燈」,如電影的蒙太奇,不必詮釋,訴諸感性。這叫做中文,不是漢語,而且是在蔣中正先生戒嚴時期產生的民國美感型的中文,令人聯想無限。

至於「掛職」,即使「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農民再教育」時期,亦無「知青掛農」之說。殖民地香港時期,倒有英文secondment一詞,譬如香港電台職員,second去倫敦白人之BBC學習觀摩。人家宗主國是條大龍舟,香港才是掛在舟邊的小鼓;英國是駱駝,香港公務員是掛在駱駝頸上的那隻小銅鈴。

香港公務員去大陸一「掛職」,恐有點言語。除了孔慶東教授所指的一些「香港人給英國殖民者當走狗當慣了」的敏感類別,那邊早深入民心;一九九七年之後,殖民地掛鼓於白人的香港精英在大陸官場的名牌幻覺也早破滅。若某市郵電局,來了個香港經濟事務局掛職的,第一天九點上班,單位領導提着一杯松柏長青的碧螺春,擱在桌子上,說:咦,這是啥人?另一個叫小王的,嘴角一歪:新人,是香港來掛一掛的。操山西腔普通話的領導說:「哦,林鄭月娥派來的呀,好呀。你們香港淨出港獨暴亂份子,這樣不好。歡迎你掛到我們這裏多學習,地方大,多走走,好好認識國家呀。」

該有什麼任務可分配的?一拍腦袋,有了:單位裏廁所衛生長期搞不好,聽說香港這方面很先進,不如你去清潔一下吧。勞動最光榮哦。

這時,掛職的那個叫Stephen Lam的AO一楞,普通話廁所兩個字,隱約他是聽得懂的。只是第一天上班,這種職場文化,他不太習慣。

龍舟競渡的端午節快到了,咚咚鏘,香港的公務員,加油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