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前頭不敢言 - 杜杜

鸚鵡前頭不敢言 - 杜杜

凡事追源溯本。英國伊靈製片廠(Ealing Studios)出品的名片”The Ladykillers”(1955年,港譯「賊博士」),劇情構想奇幻;五個大賊佯稱業餘音樂家,租借獨身老太太的房間做大本營,計劃械劫運鈔車,無奈事情敗露,賊黨打算將老太太滅口,誰知道陰差陽錯,五個大賊在一夜之間互相殘殺,老太太反而胡裏胡塗逃出生天。編劇的William Rose宣稱劇本來自一夢,這其實是編劇放的煙幕;既然是夢,也就無理可論,無跡可尋;但是電影中的一隻鸚鵡卻洩露了天機。

老太太第一次上警局之後回家,向家中的三隻寵物鸚鵡道安,其中的鳳頭雪衣只是回了一聲:「Pretty Polly!」這就給我提供了線索。“PrettyPolly”是一首英國民謠,有多種版本變調,其中一個說的是少女為精靈武士所騙,隨他私奔,而精靈武士卻志在騙財騙色,並要將她殺死,幸好她有一隻足智多謀的鸚鵡,助她反敗為勝,幹掉了惡棍,平安回家。「賊博士」的情節和這民謠頗為相似,只是少女變成老太太,轉為效果滑稽而又諷刺的黑色喜劇。在民謠和電影裏面,鸚鵡都同樣地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老太太的亡夫是個海軍上尉,死前給她留下了四隻鸚鵡,後來只剩下三隻:非洲灰鸚鵡Admiral Beatty,彩虹吸蜜鸚鵡General Gordon,還有鳳頭雪衣鸚鵡Mildred。Admiral Beatty是虛陪一隻,沒有本傳。General Gordon不肯吃藥,老太太請廢青哈利幫忙按着,結果反被咬了一口,痛澈心脾。General Gordon大樂,連聲叫道:「Swab the decks!」這本是水手清洗甲板時叫的口號,另含不文之意。可見鸚鵡之為物,輕易碰不得。至於Mildred也者,即溫柔的力量。Mildred正是老太太的影身。Mildred和老太太一樣,喜歡聽Boccherini的弦樂五重奏小步舞曲 ,隨着樂曲的節奏在站架上搖曳生姿,悠然自得。老太太名叫Louisa Wilberforce;Louisa,武士也;(妙的是荷拔林飾演的賊和老太太同名,叫Louis;更妙的是Louis最痛恨老太太。)Wilberforce裏面也藏了力量。因此這老太太看似老邁羸弱,卻實非等閒之輩,最微妙的地方是她對自己的威力渾然不覺,正如真正有道德的人從來都不會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老太太倒也並沒有怯的意思;矮小的她將五個大賊當作犯錯的孩子一般來叱責。在她,一切只是順應自然;她從頭到尾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而五個大賊卻全部消失殆盡。

大賊初到,鳳頭雪衣即驚呼展羽;這是個災難即將到來的警號,一如「大國民」裏面,在蘇珊離棄查理而查理怒毀愛巢之前,也先有缺眼的鳳頭白鸚鵡尖叫一聲;雖然奧信威爾斯一再否認這鸚鵡有任何象徵意義(我想他這是刻意和希治閣分馳),咱們在何時何地遇上了鸚鵡,自當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