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香港電影伊朗模式?

西遊記●香港電影伊朗模式?

南韓電影業的確強勢。去年,一齣《上流寄生族》打遍天下無敵手;今年,受惠於美籍韓裔導演鄭李爍的《農情家園》(Minari),讓國寶級演員尹汝貞蜚聲國際。香港能否追得上?困難重重。不是缺乏人才,是缺乏支援。即使香港有很多個具潛質做到奉俊昊的新晉導演,即使Mirror不會輸蝕得過BTS,但南韓電影得到整個國家的協助,你認為香港政府會突然變好?

在南韓,可以拍《逆權大狀》、《逆權司機》、《1987:逆權公民》;在香港,拍完,應該要坐監。拍好的,播過的,也要下架。沒有創作自由,或者只適合拍攝《戰狼》。歌功頌德太激烈,也有風險呀!現實一點,暫時不可以跟南韓比較,不妨參考伊朗。

最惡劣環境 最能激發爆炸力

說出來,你未必想像到,近十屆奧斯卡的最佳國際影片或最佳外語片,只有伊朗贏過兩次。分別是2012年的《伊朗式分居》(A Separation)及2017年的《伊朗式遷居》(The Salesman),同樣來自導演Asghar Farhadi。就算背後涉及政治因素,也不能抹殺伊朗電影的水平。還未計不獲官方認可的出品,例如2015年面世的《伊朗的士笑看人生》(Taxi),導演Jafar Panahi因為被指危害國家安全,被下令禁止拍戲。結果,他偷偷拍,偷偷運走,電影在柏林影展拿了金熊獎,導演無法出境,不能親自領獎。

是不是熟口熟面?

不是特殊例子。事隔五年,伊朗電影《惡與他們的距離》(There is no Evil)又贏柏林影展金熊獎,導演Mohammad Rasoulof同樣無法出境,要由女兒兼演員Baran Rasoulof代領獎。導演犯了的罪行,叫意圖顛覆國家,只因為他在之前不理會禁拍令拍了《就算世界與我為敵》(A Man of Integrity),講述一個正直好人如何跟財團、政府、法律甚至同胞周旋。香港是否越來越伊朗化?

在最惡劣的環境,最能夠激發爆炸力。在接近被國家軟禁的情況下,Mohammad Rasoulof還是拍得出《惡與他們的距離》。長片難搞,便分成四段短篇,看似各不相關,又好像千絲萬縷。粗疏地總結,就是四個劊子手的故事。何謂劊子手?在伊朗,男性國民要服兵役;沒有完成兵役的話,連駕駛執照也沒法申請,更不用說出境呀、開公司做生意呀之類;要完成兵役,要執行死刑;伊朗是全球最多死囚被殺的國家,有幾多是被老屈的政治犯?你大概估計到。

四個主角:第一個,殺到麻木,日日執行任務過後如常生活;第二個,不服從,情願當個逃兵好過受到良心責備;第三個,為了放三日假見見女友,說服自己殺死不認識的青年只不過工作一份;第四個,太清楚何謂對錯,就算妻離子散連醫生也做不成,也不肯當國家工具雙手沾血。電影中,殺好不殺好,沒有人是天生惡魔。制度才是惡魔。

你的力量 來自有勇氣拒絕服從

以電影質素計,《惡與他們的距離》可能稍稍不及《就算世界與我為敵》。不過,身處當下,聽到一句「你的力量,來自你有勇氣拒絕服從」,還是很大震撼。我們太過習慣逆來順受,太過追求生活如常,太過害怕意料之外的變化,明明自己同樣活在迫害之中,看見曼聯球迷為爭取權益佔領球場,搞到雙紅會被押後最終被改期,還是會不滿會反感會覺得班無聊人連累自己捱眼瞓無波睇。那份自私,那份涼薄,跟譽宴老闆,跟羅致光,又有幾大分別?

道德觀,本來就不可能人人相同。最近,跟朋友晚飯,話題難免談論到移民不移民。有決定出走的,日夜內疚,覺得自己背叛了一班同道中人,削減了拒絕服從的能力,無奈把子女留在一個教育人治有益無害的地方,更加不能接受。有連一秒也沒想過不留低的,不為反抗,只是根本不認為有甚麼問題存在。香港有大錢搵又有樓炒,在外國既做不到本業又要面對歧視難道行乞過活?說教育緊要,最緊要學好普通話,子女在將來才可以北上發展,未來幾十年都是人民幣天下呀!甚麼言論自由,出少句聲便可以;甚麼法治,不去搞事就沒問題;甚麼普世價值,能夠進食嗎?對,我還有一點朋友,像電影中第一個單元的中年男人,日常生活是個好丈夫好爸爸好鄰居愛護小動物甚至有心環保,好事做盡心安理得,只是,沒有同理心。

當然,不能期望人人似第四個單元的主角,犧牲所有堅持行善。那些,都在監倉了。大部份香港人也正在第二個單元和第三個單元之間遊走吧。我應該是第二個。不是我特別有良心,可能只是我特別軟弱,怕所餘無幾的良心過意不去。

不過,電影中,還有另一句對白:「你以為自己沒有親自執行任務便特別清高?你只不過將責任推畀其他人咋!」是殘忍,但不能不說一句:香港局面,已經發展到有客觀條件拍出伊朗電影的題材,在本地永遠看不到,去外國影展會成為焦點。只看我們有沒有勇於拒絕服從的創作者。

方俊傑

觀塘長大,壹仔打滾,偏愛西片、西劇、中日韓美女。利物浦快樂球迷,非西人一個。facebook : 方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