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女性主義可以解救一切,但滿滿發現女性主義本身也矛盾重重。娜拉是否應該出走以及之後應該去哪裏的問題,過了快一百年,還是沒有個讓人滿意的答案。
有人說,家庭主婦本身就是悲劇,明明也出了苦工,但總是仰人鼻息,還要時時擔心被年齡出賣、被時代淘汰。那麼當然是要出去的,一個女人從父母手中進入丈夫家中,最終的希望還是要出去,在社會上賺一點錢,一點地位。也有人說,問題的癥結不在與這女人是否要出去,而是別人,尤其是她的丈夫能夠承認她對家庭的付出——如果沒有孩子,根本就是對他的付出。所以不用出去,在家裏遊行示威即可。
社會辯論如火如荼,但真實生活空間裏,哪有這麼清楚簡單。有陣子我聽煩了,總想快刀斬亂麻,當她再次問我怎麼辦的時候,慫恿她真的獨立。這時我才漸漸發現,不獨立不單只是生活狀態,更是一種是思維方式。這位女朋友的注意力似乎永遠也不會放在自己身上,有幾次丈夫出差,她又操心我們每一個的生活起居,同時還要時時在線,為千里之外的丈夫查看天氣、提供生活資訊。這樣的緊密,倒也難說是誰離不開誰了。
後來聽說有次她因為什麼事情要決然離家,但也不了了之,有個朋友被捲在這整件事裏,他並不當真:「搬去哪裏,誰交房租。」朋友說整個過程他都置身事外,「也是沒有資格插嘴,也是害怕最後變成我要照顧她。」
一晃很多年就過去了,她似乎還是在想着如何獨立的事情,但狀態永遠膠着。人都是這樣吧,總說着革命、獨立、從頭開始,但活到一定年紀,和世界產生太多糾纏,要追求自我,就要割斷這許多牽連。好也好,壞也好,這些牽連都是羈絆,斬不斷,理還亂。也許整日掛在嘴上,是為了給自己點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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