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深淺的結構問題 - 陶傑

畫眉深淺的結構問題 - 陶傑

豈止中國歷史教科書有許多政治不正確的虛無主義觀點,中國古典文學也一樣。

例如:「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這首詩以今日西方自由主義角度,至少犯有以下罪名。

第一是男性霸權主義。新婚之後第二天,新娘要出去拜見新郎的兄弟姊妹。為了要見人,才化一個靚妝。為什麼不是新郎那邊的人進見,而是我要出去拜謁。

第二,為何審美標準要由丈夫裁判決定。

第三,這樣的詩,今日是否還適合女拔萃和英華書院的學生讀。若還列入教材,將來考試,以特區政府一度鼓吹教育要培養獨立思考,一個tom boy女生,可否在試卷寫一篇千字論文,引述女性主義論述,批判整個中國詩詞傳統,以至整個中國男性霸權文化?

第四,若不可,要跟隨標準答案,那麼請問特區政府所謂的獨立思考還要不要。若可以,請問這位獨立思考的女生會不會產生對「中國人身份」的疏離和割裂意識,考官應否將此鶴立雞群的考生身份,報告教育局備案?

香港身為一個所謂的國際城市,教育問題,在於當你跟車想「國際」一下、極力模仿白左尚未可全得之際——特區政府成立平機會、又有許多得到資助的民間組織提倡類似西方的平權——攔腰已經有另一輛叫做「愛國教育」的快車撞過來。

當香港出現一名女特首,歡天喜地的正想沾上西方女性主義論述之光,這個女特首迅即又要變成中國在香港的最高奴僕。於是在西方女權和中國太監文化之間,凡中國人,自以為讀過兩本洋書又想腳踏中西文化者,必陷入進退兩難無所適從的尷尬境地,不知如何正確論述。全球華人社會相對最「西化」的「一國兩制」香港,在這個骨節眼上,當然就撞了車。

偏偏百年來西方白人世界不斷有進步的新花樣:民主自由、公義平權、反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當中國人以為美國的國會山是民主最高殿堂,人家忽然選出了一個川普,其支持者佔領國會山。西方列車跑得太快,而且經常鑽山洞改方向,香港的精英由社會學教授到政務官都追不上,何況大陸。「中港關係」如何理順?以後有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