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義的妻子洗好衣服,在窗邊的晾衣杆旁發呆片刻。這一天風有些大,撞在窗戶外面,呼呼作響,彷彿在引誘她:「快來呀,快來呀!」
可是她不能去,快要五點了,她還沒有開始着手準備晚餐。這個小小的公寓如果沒有她彷彿就是死的,是靜物寫生的模特。多虧白日有她穿梭的身影,才不像是電影布景。晚餐要三個菜吧,她想,這陣子理想主義者的工作又不順利,要慰勞慰勞他。早晨從市場買來的魚肚子早被挖乾淨,癟下去,青菜倒還新鮮。
理想主義者回家之前五分鐘,晚餐就擺在桌上,一切就緒。男主人在玄關無聲無息地穿上拖鞋,她去門廊迎接。他的面上愁雲密布,細小的五官糾纏在一起,她想了想,只說:「快洗手吧。」男主人悶聲應了一口。
她盛好湯遞給他,才終於能夠坐下來,鬆鬆腰,吃了一小口魚,嗯,有些鹹了。「這魚okay嗎?」她抬眼問,丈夫的思想在別處,木木嚼着口中的菜,不假思索地答:「還好,還好。」她長出口氣:「今天怎麼樣?順利嗎?」
丈夫渙散的眼神突然凝聚,愁苦而悲憤:「怎麼可能順利!他們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中只有錢,只有他們自己。我的提案不是被否決,就是被要求重做,寫清楚到底怎麼盈利。怎麼盈利?我怎麼知道,黃生請我來難道不是為了把事情做的更好嗎?沒有人關心品質,都只是錢錢錢!枉費我們當初同學一場,完全不了解我……」
她低着頭靜靜咀嚼,咀嚼食物,這些話是聽了一百遍的,倒沒什麼新鮮,只是提到黃生,她有些怕,插嘴:「黃生也很難做,畢竟他是經理,需要業績……」「就是因為領導者沒有魄力和眼光,只盯着眼前那點肉,黃生也變了,這些年大家都變了……」
她於是又沉默了,低頭聽着。快吃完晚餐的時候,她躊躇一下,還是張嘴問:「這個月的零用錢我使的有些快,明日交電費,交完就不剩多少了,可以再給我一千嗎?」他推開碗碟,從銀包裏拿出二百:「明日我取些現金給你,我們再省些吧。凡事也不用這麼好,不需要總是魚啊肉啊。你看,簡單也很好啊,你手洗的衣服我覺得比機器乾淨許多,又不費錢,也不費水。」
她不做聲,起身收起桌上殘剩的魚骨,去廚房忙碌了。
(按:《獨立(下)》明天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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