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新世代,流行有機食物:紅粗米、蜂蜜、紅番薯,由泥土自然中現採現食,無化肥、不加激素,沒有添加劑。
「浪跡天地」(台譯「遊牧人生」)屬於「有機電影」(Organic Cinema):貼近寫實紀錄片,沒有俊男美女,不加修飾,崇尚自然,記述貧富懸殊基層最真的一面,導演親自去荒野與遊牧貧民居住,以捕捉靈感。
於是知識份子的你,帶着朝聖的心情與編導一齊體驗粗樸和純真。當我看見缺乏性徵的女主角──請恕我對她(他)的性別先入為主的假設──法蘭西斯麥多蒙在一條河裏裸浴,甚至露出陰毛,當四座文青觀眾靜默,我成功壓抑發笑,而終於覺得少年時看「青春珊瑚島」同樣裸泳的波姬小絲而一度產生生理反應,是多麼值得羞恥的男性霸權意識。
而當一群遊牧窮人,在荒野中組成學習班,外圍的人在清洗馬桶,而一面在宣講都市化的罪惡、貧富懸殊之下的人生哲學。我聆聽着,發現原來哲學是在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一種五餅二魚式的精神救贖。
看「浪跡天地」,令我想起楊牧的詩:「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對着一壺苦茶,我設法去理解。如何以抽象的觀念分化他那許多鑿鑿的證據,也許我應該先否定他的出發點,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收集資料的方法錯誤,以反證削弱其語氣,指他所陳一切這一切無非偏見,不值得有識之士的反駁。我聽到窗外的雨聲愈來愈急,水勢從屋頂匆匆瀉下,灌滿房子周圍的陽溝。」
為什麼很年輕時沒有去東海大學讀外文系,和一個三分像胡茵夢和七分像劉藍溪的外文系女生談一次戀愛?當她跟你說三毛和荷西,你會反駁:我們香港有一個女探險家叫李樂詩,她愛上了北極,在愛斯基摩的冰屋裏找尋維根斯坦,在極光的星空下呼喚卡繆和尼采,然後等待一群海豹遙遙呼嘯着「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般令人震撼的回聲。這才叫做文學,李樂詩從來不化妝,而三毛還沒有進化到此一境界。
你滔滔不絕,她呆呆聽着。半晌,她答:我想去香港,然後有一天去英國。
當你看「浪跡天地」,見到主角和結兩條辮子一身麻布衣的亞裔女導演,你很有感覺,你已經茹素有年,正在從事西貢半島的田園保育。李樂詩還是你的偶像。唯荒野人渺,星辰依舊,你想起多年前向你獻上初夜的那個東海大學女生,Facebook找不到她,聽說她後來嫁了一個台商,如今已經發胖,而且兒女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