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談及十六世紀英國義人摩爾（Thomas More），因不願承認俗世君主為英格蘭教會首領，大大得罪了亨利八世，結果慘遭斬首示眾。羅馬教廷為了表彰他的殉道義行，於是封了他為聖人。
摩爾被判死刑前兩年，彷彿已有預感，自撰了墓誌銘，還寫信向他的老友伊拉斯謨（Erasmus，文藝復興代表人物之一）解釋，說是為了「保持聲譽完好無缺」（to protect the integrity of my reputation ）。英語「integrity」中譯一般作「正直」、「誠信」，你也許不知道，英語史上第一個賦予integrity這意思的人，正是摩爾。
「Integrity」源自拉丁文「integer」，表示「完整的」「沒受損的」，翻譯為「正直誠信」並無不可，可惜卻不是「integrity 」的完美對應。Integrity的精髓是「言行一致，始終如一」，最接近這意思的中文表達，我認為是孔子所謂「吾道一以貫之」。
摩爾畢生看重integrity，為保信念不墜，甘心放棄頭顱；驟眼看來，他就是integrity的典範。但對於熟悉摩爾的人來說，他的integrity不無爭議。最為人詬病的，是他一面提倡言論自由，一面禁絕所謂異端言論，甚至迫害羅馬教會眼中的異見人士，尤其是新教徒。
摩爾擔任大法官期間，有六個被他定性為「異端」的人，慘死於火刑柱上；有人說摩爾更向新教徒施酷刑，如綁在大樹鞭打，但摩爾否認。早年，他也協助樞機主教沃爾西，禁止宣揚新教的書籍進口英國、監視新教陣營的出版商、逮捕販運或擁有禁書的人。
一本被摩爾「依法」打壓的禁書，是丁道爾（William Tyndale）聖經譯本。丁道爾是首位根據希伯來文希臘文，把聖經譯成英語的人，影響深遠。丁道爾利用翻譯挑戰羅馬教會權威，如希臘文ekklesia不譯Church，而譯成congregation（按原文理解是正確的）。儘管譯得有理有據，摩爾卻無法容忍。
數百年後，大家聽到某某是「聖人」，總會肅然起敬。然而魔鬼在細節，而細節就只有透過細讀歷史才能看清。因此，魔鬼也最怕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