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卿語意學欣賞 - 陶傑

國務卿語意學欣賞 - 陶傑

美國排華潮,紐約時報中文版有報道大量唐餐館生意插水,生計極為慘情,並不忘提醒華人讀者:「針對亞裔的一系列仇恨犯罪和暴力事件接連不斷,種族主義者聲稱亞裔美國人應對傳播病毒負責,這在某些情況下助長了暴力。」

此說暗示始作俑者為前總統川普,他直率地稱之為China Virus,據說助長了美國民間針對華人的種族攻擊。故拜登政府强調不可將China一詞冠於病毒。

不過拜登政府也很聰明。民主黨以知識精英自居,不像川普之開門見山,更懂得語意學(Semantics)的傳播技巧。

四月十一日,國務卿布林肯召見全國記者,說了一番非常重要的話:「中國知道,在冠毒的早期,並沒有做應該做的事,也就是說沒有及時向國際專家通報資訊,完全不透明。如此失敗的結果之一,就是令病毒加速失控。」(China knows that in the early stages of Covid, it didn’t do what it needed to do, which was to, in real time, give access to international experts, in real time to share information, in real time to provide real transparency. One result of that failure is that the coronavirus got out of hand faster.)

語意學是什麼?就是對不同的措辭方式,如何殊途同歸地匯聚於同一意義的學問。語意學有兩大類。一類叫「概念語意學」(Conceptual Semantics),一類叫「聯想語意學」(Associative Semantics)。概念語意學如「亞裔」,包含種族膚色,意義清晰。聯想語意學如「精於功夫武術、又嗜食野生動物如蝙蝠果子狸的族裔」,這句話,沒有說那一個族裔,但人人聽了都明白。

布林肯的語意學,糅合了這兩大類,沒有直接如川普將China和Virus連接,而是在一句冗長的句子中,將China、 Covid、Early stages、knows(這個動詞還是用現在式), failure等關鍵字眼和元素,十面埋伏的大愛多元包容於其中。川普的China Virus,是塔倫天奴標殺令(Kill Bill)式的快鏡跳接,而布林肯的句如王家衛式張曼玉穿旗袍慢慢走下樓梯的Long shot,關鍵是一對字: China和Covid。

教育低一點的黑人聽了標殺令風格的川普,見到華人就打。東岸的美國精英人口聽到布林肯的王家衛長鏡頭語意學,收到訊息,倒不會打人,見到華人餐館和華人僱員,僅沉默而斯文地避開。兩者各有分工,殊途同歸。身為文學系出身的知識份子,我討厭政治,對布林肯是不是一個更有修養的種族主義者,我不太有興趣,但我喜歡含蓄的語言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