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突然從腦子裏跳出來的，比如這天在電視中見到高錕校長，突然就想起那一天在他家為他拍照的事情。
那一年我籌備出版為高錕基金會籌款的人物攝影集《生命色彩》，特地去中文大學高家替校長拍照——雖然他已經退休了，但大家還是習慣叫他校長。
那時候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見了我只是笑笑，也認不出來。那天天清氣朗，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耀得客廳一片明亮，校長留着鬍子，鬚眉皆白，笑咪咪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吹着口哨，旁若無人。我就在旁邊替他拍照，拍他的笑容，拍他的眼神。他突然回過頭來，盯着看我手中的相機，兩眼放光，指着相機說：「Oh, nice camera, Nikon!」在場的人都為他這個舉動感到驚訝，想不到他認不得人了，卻記得相機。
後來高太太告訴我，校長年輕的時候喜歡攝影，那時候有一架Nikon相機。這就是說，記憶有時候會像打翻了名片盒，盒裏的名片撒了一地，看似混亂，但突然拾起一張，那一段記憶就會從腦子裏跳了出來，那速度，可能比高錕發明的光纖傳播還快，出人意料。
那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就是因為電視中一個畫面，當天的事情便清清楚楚在腦海呈現，甚至連校長的口哨聲，也似乎在耳際輕輕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