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朋友鐵了心永不下廚,無飯夫婦,每天出外吃飯。其實沒問題,直到有一刻,人生或有這一刻,希望自己是廚師。Cancer Research UK在十年前做了一個研究,現代人終其一生,有三成多機會,會患上一種癌病。數字驚嚇,人類生命愈長,患癌的比例愈高。我們家庭有足夠心理準備,每年驗身,保險充份,所以當其中一位成員確診,尚算容易鎮定下來。
手術完成,進入化療階段,對付癌細胞快速擴散的種類,須用三款猛烈藥物,並且由三星期打一針,改為二星期一針,盡力把效果提高,全程八針共四個月。重手治療,副作用比預期為大,脫髮、疲倦事小,強烈惡心,口腔潰瘍因而嚴重影響食慾,病人在五天內急跌四磅,本來瘦弱的身軀更見枯槁,此問題須認真處理。醫生再三叮囑,希望在這四個月內保持體重,因為化療藥物同時殺死身體白血球,進食太少更難補給,容易感染其他疾病,情況太差拖長治療時間,會影響效果。有可能是生與死的關鍵,召開家庭會議,這時刻絕不能放棄,於是由我接手處理飲食問題。
看資訊,聽意見,認真思考,寫下四條規則:食物要滋味,易入口,蛋白質充份以及數量足夠。首先放棄健康食療,甚麼沙律vegan,清淡菜式,通通不要,已經不想進食,還要強吃味如嚼蠟的食物,沒可能辦得到。立即煲雞湯,放滿雪櫃,是的,只要信不要問,煲粥、煮米粉、炒菜,全部以上湯打底,讓病人嚐到一些鮮甜,才有興趣吃下去。在餐廳工作時候,我很反對一味上湯到尾,但在此非常情況,得用非常手段。沒有激素的雞種選擇很多,不用擔心,如果自己煲湯太麻煩,可改用市面的滴雞精,或其他即用上湯。甜、酸、辣及香料皆可提高食慾,可以向這方面設計。咖喱是很好的選擇,印度式泰國式也行,不要手軟,多下一些香料。最忌道聽塗說,請相信科學,醫生認為,除了太肥膩之外,甚麼也可吃,怕辣的可減辣椒,咖喱內又不止辣椒一味香料,有研究說黄薑抗癌。開飯前先開胃,我用糖醋淺漬了蘿蔔,三天完成,易做,大量儲備。
味道足夠,還須考慮高蛋白質,易入口。病人嗅到魚味吃不下,看到一塊肉已沒興趣,沒問題,做了砵酒番茄燜牛尾,多汁,把牛尾煮得熟爛拆成絲,半隱形混在濃汁中,甜甜酸酸,家人說好味。慢火燜煮帶有汁醬的菜式最合用,多做一些放雪櫃,然後回熱,可以是枝竹羊肉、韓式蘿蔔牛肋骨、梅菜豬肉、柱侯燜雞,煮好後撕成肉絲,入口溶化,配湯米粉或白飯皆可。不要忘記帶子,這食材一半是蛋白質,切碎加上湯蒸蛋,再沒胃口也能吞下。大師姐教導每天吃一條葱油遼參,營養食品香噴噴,有她的廚藝,問題易解決。Lentil扁豆是我絕技,在印度店買一包混合品種,先浸水,然後加番茄香料或一些咖喱,煮成一大桶滋味濃厚扁豆湯。此物全是營養,四分一蛋白質,高礦物,高維他命B,高纖維,食材中少見,當年我最窮困的時候,靠它維持了一年。
出盡法寶亦未必能吃得足夠,所以要少食多餐。一屋放滿水果、乳酪、蜜糖、曲奇餅、朱古力,不要忘記世上最難扺抗的食物,雪糕,能夠吃二口,也是熱量。是的,零食也是食物,不要歧視好不好?健康店有牛油果、香蕉、蔬菜等各式脆片,放手購入。「零食任吃」這四個字,本來已經很治癒,病人聽見,笑了。中印韓日西各路菜式,百花齊放,二星期後,親人慢慢回復體重,指數正常,覆診時醫院姑娘讚叻,可以打第二針。拖着家人的手,從沒試過人生有這一刻,如此感恩自己是一位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