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剛烈勇敢的反思

WriteHouse裏的人●剛烈勇敢的反思

看着後園,像是一次落幕前的演出。

天天玩、時時玩的小男孩,跟菲傭姐姐玩賽跑,玩警匪槍戰,如果一個人,他也玩孤島求生。最重要,玩的時候,很有意見,充滿想像力,經常指揮別人怎樣跟規矩去玩。我封他全村最快樂的人,年輕爸媽聽了,跟他玩得更專心。教他踢足球,羽毛球也不時飛到我的陽台。可是,父母在幾個月前賣屋了,早幾天,兩隻狗狗被人接走,洗衣機也抬走了,靜下一刻,他還是要玩。右腳搓着比他那張臉要大的膠足球,左右提步,然後一腳埋門。

曾經的含糊是民主 大不過政權

一年來,我見證這個地方,最終不適合他長大了。看着他專注目標射球時候,我心中落寞。

這陣子,不少海外報章專欄,為香港爭取民主政制做回顧,流水賬的數下去,最清晰而觸動我的,是Bloomberg Opinion編輯Matthew Brooker提到一句:The era of ambiguity is over。先看一個格局,才看發生的事情,最少,你有信心下自己的判斷。這位局外人看《基本法》具創意性的含糊,兩個陣營都只看到他們想看到的。他說,就是民主一詞,在共產中國及自由西方世界眼中,已極端不同。香港的民主派,一直深信可以在多黨制之下競逐議席。即使功能組別議席及行政長官選舉委員會的勢力深植建制派手裏,他們仍然期望有朝一日,政改能按公眾意願,達至《基本法》承諾的民主雙普選。現實是,當2019年民主派在區議會選舉中拿到極大比數選票,卻原來民權再大,大不過一個政權。

人的天性,會追問、會自我辯論,到底以往一切是謊言,還是現在才有人推翻一切?老朋友則說,無論看由頭開始就是謊言,或現在才有人違諾,都只會墮入自我迷思,倒不如看香港也有自身客觀轉變。世代上,年輕一代不理解香港如何在夾縫中走過來,不接受不理想的妥協。經濟上,大陸已走上「大到不能垮」的地步,對香港及西方世界的依賴大幅減少。政治上,中國帶回極左路線,一人獨大,其他可能對香港有幫助的聲音也大幅減少。

內地城市可擦邊球 香港要即閃

以往在ambiguity鑽空子,今天香港已差不多全面收納回到北京的軌迹。香港或明或暗的自主性被箝制了,今後再也沒有曖昧的空間。如老朋友說:「香港再不是2019年以前的香港,對世界、對北京、對香港人都不再一樣。內地城市還可擦邊球,香港現在卻見球即閃。」老朋友甚至想像聖誕、復活節假期陸續被「中國特色」假期取代的日子將不遠。大家再不可「身在曹營心在漢」,再不能夠模糊處理港人的國民身份。

當人大常委通過完善香港選舉行政長官及立法會的制度之後,一方認為香港一國兩制玩完,一方認為香港繼續朝向民主制度邁進。這一次,是一個國家對一個地方的政治,不是兩國交手,而且,如何俊仁說,中國再也不用掛着一縷面紗了。在明刀明槍的格局下,人,是否仍看到自己認為對的東西,就是你決定怎樣走下去的原動力。

一國兩制真如評論者所說的幻象?如果沒有發生六四,如果泛民懂得更好的手段,我們甚至可以商討香港命運延續至2047以後?我膚淺,感覺無論誰寫的評論,都無法圓滿解釋爭取民主政制失敗的原因。歷史,沒有筆下的如果。現實能引證的是,今天泛民跨代成功整合團結之時,卻被迎頭痛擊,努力掙回來的,被摧毀瓦解。

我相信,政治是實踐,是關於信念與堅持,失敗與成功,有時都是突如其來的。香港人的生存能力及能量,仍然強於執生嗎?今天最剛烈勇敢的反思,是承認我們的弱點。從煩亂走到靜止,剩下來是決心與決定。所以,如果說不要放棄?那不要放棄甚麼呢?香港還留下甚麼?用綿韌之力過比以往更不確定的日子,一生在這樣的政治鳥籠生活,今天,已經不能不總結了。

李柱銘與八位泛民領袖因參與「8.18未經批准集結」罪成,將於四月十六日判刑。八年前訪問李柱銘,談到佔中與他的民主靈魂,以下是一段節錄。

李柱銘坐監沒問題? 「心裏舒服」

「坐監沒問題嗎?」

「坐監沒問題,我預備了坐監,如果叫我坐監就坐監,坐監不是大事,為正義坐監,心裏舒服,跟殺人坐監不同。」

「有沒有想過不容易讓你坐監,如果李柱銘坐監香港人會怎樣?」

「有些人會說:『等咗好耐囉。』」他說自己坐監沒有重要性,陳日君樞機坐監才大件事,世界大新聞⋯⋯

「你太太與兒子願意讓你坐監嗎?他們擔心,對你才是最痛。」

「當然,若他們不想,若我坐監會令他們傷心,我更加難過,但兒子已經長大了。」

戰後的五十年代,六四以後的社會,暗晦不明,現在的香港,如何看它是個結局?「We have lost much more than just the chance of democracy: our freedom of speech, our free press, our no-fear at night and many more are now gone...」朋友說。

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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