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聞專題:中大人風骨 朔夜前行「未死就有希望」

港聞專題:中大人風骨 朔夜前行
「未死就有希望」

春日悶熱,山城長滿艷紅的杜鵑花,三位中大生穿上「朔夜」二字的衞衣,額角都冒出一些汗珠來。這件「戰衣」陪伴他們多少個無眠的晚上,幾個月在火車站外擺街站拉票,都是衣不離身。結果他們當選,不過如同參與初選的民主抗爭者一樣,當權者已容不下民意代表。

中文大學學生會當選內閣「朔夜」不久即被校方封殺,即使已總辭,學生會臨時行政委員會成員仍被校方窮追猛打,上周禁止他們進入學生會辦公室。大學是社會的縮影,形勢比人強,處處受掣肘的大學生還能擁抱理想嗎?「可以做嘅係好少,但存在已經係抗爭,就算法治、制度死,香港人一日未死,仲有希望。」小伙子說。

記者:梁嘉麗

沒想過,當選後還要穿着這件「候選內閣」的衞衣接受訪問。會長林睿睎回想那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切都來得太快。當選那天,校方高層在開票儀式中拍着他們肩膊,「仲同我哋講,好期待合作,點知第二日就收到校方聲明,好大壓力,我哋只係普通嘅大學生」。他知道一切操作,都已不只是大學內部事情,踏進成年人的政治世界,讓他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朔夜三位成員指,雖然可以做的不多,但存在也是一種抗爭。

總辭前收死亡威嚇

校方發出聲明那夜,他們都趕着開會找對策,莊員之間根本沒有談過自己感受。同時間,他們和家人收到大量死亡威脅,令他們害怕亦困擾,世界太黑暗,暗夜的魔爪早已來到大學校園。儘管他們早已決志,於無光朔夜彳亍前行,但面對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總辭也許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辭職後,他們的確沒有再接到類似的威嚇。

到底是哪一方面出事?是政綱還是他們的言行?常務幹事郭維說政綱寫得非常謹慎,經歷反覆討論和考量,亦已調整過多次,「出事嘅唔係政綱,校方聲明中亦無法明確指出邊個字有問題,喺校方眼中,最大問題係朔夜,我哋存在本身就係佢哋眼中釘」。

「同校方開會,多次暗示要我哋2月28日前退選,明顯想盡快將風波壓低,暗示如果唔退,就會株連到其他學生組織。」校方過去通常是同時會見學生組織,這一次卻是單獨會面,林睿睎在會議室外,看着同學們逐個「被召見」,已心知不妙,「後來我同其他學生組織嘅代表溝通,知道校方告誡佢哋唔好同朔夜『行得咁埋』」。他覺得心寒,「校方咁做係連坐法,係分化策略,同每個學生代表講嘅嘢都有少少出入」。

■飽受死亡恐嚇與校方連坐法的威脅,朔夜決定全體總辭。

拒成政權維穩工具

過去50年以來,每場波瀾壯闊的社會運動中,必能看見中大學生會的身影,大學三改四、八九民運、豎立新民主女神像等,若失去對社會的關懷、對校政的監察,中大學生會的存在意義根本就是被掏空,「學生會一直喺社會行得好前,即使係之前嘅『中大保衞戰』展覽,校方都有畀空間,無叫停,但今日突然打壓學生會,真係大倒退,以後仲有冇人為中大同學發聲?」常務幹事馬活言說。

國安法實施後,林睿睎認為政權明顯加強了對大專的控制,首先於中大學生會劃紅線,未來其他院校的學生會,也將要面臨同樣的打壓,一切關於社會事件的,都不能觸碰,白色恐怖早已籠罩學界。他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學生會淪為維穩工具,只懂奉承政府的決定,「呢個都係我哋辭職嘅直接原因」。

他是政治及行政學系三年級生,2014年雨傘運動,就讀的中學就在佔領區附近,從那時開始對政治產生興趣,大部份成績好的同學選讀理科,他偏跑去讀歷史。他覺得雨傘是公民抗命的實踐,2016年就是對本土思潮的反思。到了2019年,當時他已是中大學生,反修例運動催生了加入學生會的想法,「學生會係對內亦對外嘅一個連結,保衞戰一周年展,好多外來人入嚟睇,同時亦鞏固中大人、香港人嘅身份認同」。

馬活言同樣是政政系三年級生,雨傘運動時他不在港,覺得自己沒有盡作為香港人的責任,「想用唔同身份守護呢個地方應有嘅價值」,所以他選擇上莊,反修例事件卻令他覺得作為香港人,已無法反抗任何事情,只能捍衞,改變不了現實,只能堅守自己的信念, 但他從來沒想過,原來這種堅持,對於掌權的校方來說,竟如利刃。

忽發奇想。郭維說,若他們由始至終都是一支愛國愛黨的小粉紅莊,也許一切都會來得輕易順利,「相信校方會好歡迎我哋」。林睿睎卻無法想像這種假設,親自與校方交涉的幾個月期間,他感到對方如此猛然的轉變,源於更高層次的壓力,「唔只係中大嘅決定,係政權嘅主意!」

三人之中,郭維最年輕,法律系一年級生,他欣賞中大人的風骨,傾莊時,已想過也許這是最後一屆中大學生會,很珍惜跟朔夜所有人一起努力的時光。中學在外地讀書,卻執意回港升學,他無法忍受繼續隔岸觀火,「經歷2019,我哋對制度失去希望,但喺呢個咁絕望嘅時代,依然有人未放棄,好多人面臨審判」。「法治已死」不是口號,此時讀法律,他倒是坦蕩蕩,「只要有機會捍衞,明知輸都要做!雖然現實殘酷,但我哋唔會氣餒」。

■訪問時途經的地方,記者與幾位朔夜成員也受到保安獵犬般的目光緊盯。

保安為國安引路

在校園中找了幾個地方拍照,一些是他們經常蹓躂之地,但最終,還是來了「出入境關卡」。中大創校以來一直都很尊重學生,但那些監視學生出入的保安組人員,發出鷹犬般的目光,與中大傳統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人感到強烈不安。

「操守好有問題,第一,為國安引路,而且雙方有講有笑,攞埋地圖去搵,令學生感到非常不安。第二,保安有拘捕權?可以隨意禁錮同學?係咪大晒?而且又無完善投訴機制,佢郁你就得,用『侮辱大學成員』為由記錄處分同學。第三,保安自己插水,反過嚟影低我哋同學然後放上藍絲群組,工作期間揭同學私隱可以無事?」林睿睎一口氣說了保安組近期的三宗罪。

無論是校政監察、學生福祉,抑或是社會關懷,對於中大學生會來說都是缺一不可。校方拒絕代收會費、借出場地等手法,無疑是扼殺學生會的生存,處分更是陸續有來,他們說日後會用其他方式繼續服務同學,「可以做嘅係好少,但存在已經係抗爭,佢想我哋收聲唔掂政治,我哋就要無條件配合?就算法治、制度死,香港人一日未死,仲有希望」。假如要為「中大人風骨」下一個定義,大概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