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山刀狂花 - 畢明

開山刀狂花 - 畢明

沒法子,太多酒是陳大文, 僅少數成了David Bowie。

姿色平凡、四平八穩,大有酒在;千姿百態,挑戰感官,異麗幾稀。

喝了一瓶酒, 一瓶叫人想起大衛寶兒的酒,絕對是個讚美。從酒標到香氣味道格調,都是斑斕的衝擊。如果你試過像喝牆的酒,還要是蒼白無神的,你便會明白喝一口大衛寶兒的心花怒放。

酒標上,一個黑髮、全身皮膚黝黑的年輕女子(拉丁裔?),五官線條強烈,大鼻大眼厚唇,化了濃裝,雙耳戴着大圈耳環,近乎全裸。袒胸,全身豪邁性感地只穿零丁一條鮮紅色小三角褲,一對鮮紅色4吋高跟鞋,黑夜裏,與一雙紅唇冷艷呼應。她大刺刺坐在一輛白色的Cadillac車頂,腿張開,踩在車尾箱蓋上,冷冷直視你。雙手近於抱拳,握着一把長長的開山刀,棟在雙腿之間,刀尖頂在車尾箱蓋上,冷傲如她的兩只紅色斗零踭。

是態度,渾身滿臉。未喝已知,非善男信女,一身不在乎的殺氣,極cult。

酒名,就叫Machete(開山刀),台灣稱之曰:「刀鋒倩影」。似乎太文藝詩意了一點,辜負了眉宇間塔倫天奴式野性與猖狂,我說不如叫「開山刀狂花」更好。野艷狂情之作出自加州Orin Swift酒莊,Dave Phinney於1998年創立,名字因父母之名而來。Orin是他父親的middle name,Swift是母親的maiden name,念茲在茲。

他的釀酒風格,創新、大膽、新派、離經叛道欺師滅祖,典型的iconoclast,如他的酒標一樣。年輕時有律師不做,在意大利見識過葡萄酒可以有多好之後,變節、回美國誓要改行,從低做起得一間Robert Mondavi肯請他做”Temporary harvest worker”,就這樣開始了,Dave成了全墨西哥人散工中唯一的白人。

像Rock star,顛覆建制。釀酒講究風土是王道,他的打臉之作,叫人痛苦也痛快:“Locations”系列徹底違反風土聖條,David Bowie穿越性別,他穿越風土。以國家為本卻不囿於風土地域之限,他找最好的葡萄來釀酒,因為”geographic diversity is the easiest and best way to create complexity",不惜「跨風土」,釀出”nonvintage、nonvarietal、without appellation”、前所未見的盡收天下兵器「雜大成」奇佳之作。用Robert Parker的形容,「風土派會認為他鬼上身」(Terroirists will claim the devil has possessed Phinney),但Parker表明,撇除破傳統智慧成規,純以氣味水準論,酒真正出色,更選Dave為他的”value winemaker of the year(2014)”。

得柏加的加持還未算。2019年榮獲《Wine Enthusiast》年度釀酒師,高舉其為酒業帶來的創新和變革。新星橫空出世。

回說Machete,一個系列不止一個、是一套共12個酒標,一律黝黑女子袒胸露體小紅褲、紅唇紅鞋白車開山刀,個個眉梢眼角足以kill bill。以北加州的Petite Sirah為主,Syrah與Grenache為副,奏出殺氣瀰漫之曲。Big and bold, never subtle, truly sensational!(Parker大愛你可想而知)

深濃如夜,哥德式的,一來就是一絲不掛的野性果香,豪放得不留餘地,你以為你在喝它,它也在打量你。富饒的黑布冧、黑櫻桃、黑朱古力,是她的魅力,也是她的武器,黝黑的皮膚散發乾紫羅蘭的深沉,你入迷地追溯着香氣沉下去,一襲exotic spices之異國風情撲了一身還滿。單寧的邊界是Earl grey況味,吹來一陣茂密森林帶濕潤石頭氣味的迴風,如翹起的紅唇,由稜角化成輪廓。

艷狂花把弄着開山刀,因為她喜歡。左揮右舞劈開沉悶,一刀一條遊戲規則,你無法忘記她在你身上留下的力量。Dave說:She’s always in a position of power。喝一口,一群駿馬淋漓地奔馳過,胸膛一陣躁動。把這酒豪邁地潑向牆或傾倒入喉,它不會變成蚊子血,卻璀璨地綻放成名畫家Jackson Pollock的經典名作《Mural》(壁畫)。狂放莫名,力拔山兮,下筆落色,不在髹彩繪色,勢要把畫布劏開或刺穿,看這畫,隱約感到畫家上一秒才洋洋灑灑龍飛鳳舞完成,擲筆離去,如風一樣,油彩未乾,大門才剛關上。這時,狂花也剛關上車門。

這酒是古龍筆下的人物,不似金庸世界的女子,沒那麼正宗,下次拿着星球大戰的武士刀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