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美國總統換屆前各方所料,中美關係並未因為白宮新主就任而扭轉;繼布林肯、楊潔篪在阿拉斯加「交火」後,北京和西方的對抗蔓延至日本和西歐。一時間,中國聯日制美或聯歐制美的構想,恐怕難以實現。除了俄羅斯外,北京能找到的戰略支撐點相當有限。而環球經貿大三角──中美歐,和戰略大三角──中美俄,正形成兩兩對壘的四角方陣。可以說,分別以中、美為核心的世界競合新局,逐步形成。在此大勢當中,北京採取「東守西攻」之策,希望利用俄羅斯橫跨歐亞的地緣優勢。
誠如布林肯所言,單論國民生產總值,美國及其歐亞盟友,佔世界六成;很明顯,優勢遠在中、俄合力之上。須知道,假如單講經濟量,俄羅斯大概是南韓、廣東省、西班牙水平。這也是該位新任國務卿「不會脅迫盟友選邊站」的底氣所在。客觀上講,中歐全面投資協定本來就是因應特朗普所掀動的環球貿易而來;如今拜登、布林肯外交戰略首重盟邦支援,自然讓中歐雙方都有檢視上述協議的必要與空間。
歐盟固然可以重新評估自身在中美抗衡新態勢中的新角色──假如拜登提供更多合作空間,以人權爭議為突破口,修訂、暫緩,甚至撤回對華協定,亦可能換回更長遠、更牢固的經濟利益。問題是,歐洲不等於歐盟,歐盟內部亦並非鐵板一塊。作為遠比蓬佩奧專業、資深的外交官,布林肯透徹掌握歐洲狀況──不表現出足夠的耐心和信心,只會一如特朗普時代,將西歐中等強國一再推往北京懷裏。
固然,有個別波羅的海小國,宣佈退出中東歐合作機制;然而,近年北京與東歐核心國家──波蘭、捷克、匈牙利的關係,尚算穩固。甚至被視為極右的奧地利總理,對華態度亦未如年前設想般強硬。作為東、西對峙的戰略要地,東歐對華關係的平順。另一方面,大多數東南歐國家,要麼尚未加入歐盟或歐元區,要麼因為預算平衡問題而與布魯塞爾、柏林關係緊張。以此為背景,東南歐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亦確實多所參與。像希臘、塞爾維亞等小國,更日益重視和中國的經貿及基建合作。
由此觀之,並非北京逐個擊破,或華府脅迫盟友,本來歐盟或歐洲諸國,就難以在外交競技場形成強大合力。美、歐聯手在人權問題上對華施壓是一回事,能否在更實際的經貿問題上劍及履及,又是另一回事。歐盟畢竟不同美、中、俄,並非真正的主權國;華府與巴黎、柏林的戰略考慮不同,讓西方圍堵中、俄打了折扣。相反,只要北京、莫斯科穩住法、德,亦會讓歐盟的戰略天平,並不完全倒向美方。
就此而言,拜登上台、布林肯執掌國務院,讓跨大西洋同盟重新鞏固;此一態勢將有力遏制中、俄國力、勢力進一步發展,卻難以取得壓倒性優勢。與此同時,日本首相、外相、防相,先後在不同場合,就東亞的安全態勢放話──相關態度就遠比新疆爭議敏感,而涉及到日美同盟在未來台海戰爭的角色。結合上述人士的講話,未來日本自衞隊的角色轉型,將不只包含支援美軍協防台灣,更將此列為核心任務。
問題是,無論解放軍還是五角大樓的沙盤推演,都將中、美以外的軍事力量考慮進來;而俄軍和日本自衞隊,從歷史到現實乃至將來,皆屬必被看重的角色。美國軍力強大、日本自衞隊量少質精,但中、俄相合不只頗顯規模優勢,同時亦享地緣優勢。日本距中、俄皆近,國境狹長、缺乏縱深。假如台海戰事有限,日本僅在其西南角抵禦解放軍進攻,或許尚且力所能及。如若戰事擴大,俄軍水陸兩路南下,則必然嚴重牽制自衞隊有限戰力。屆時,日本欲自保亦難有把握,遑論支援美軍守台。
俄國外長到訪中國,與王毅等會面,自是有的放矢──同時對日本、歐盟施壓。中俄之間多年皆是若即若離、說得多做得極少;如今美、歐、日共同施壓,反而有可能促成北京、莫斯科深化戰略協作,即便不可能真正達到西方盟國之間的「背靠背」水平。中、俄的協作空間,除了東亞,還包括西亞、中亞。本來,從中東、阿富汗撤兵,就是奧巴馬、拜登、希拉莉等民主黨頭領的對外策略共識。抽兵「重返亞太」,謀求「亞太再平衡」本身就可能是拜登本人的構想;因此,不能說拜登延續了奧巴馬「輕西重東」的戰略思維。
相比起共和黨,尤其是特朗普本人,拜登、布林肯、奧斯汀即便不會全然棄守中東,對當地的重視也會大幅降低。說到底,是兩黨能源政策截然不同──奧巴馬、拜登既大力主張減排、開發新能源,又力求將美國轉型為石油、天然氣輸出國。隨着民主黨時隔四年再度入主白宮,拜登如何在伊朗-沙特之間着墨,確實引起地區大國、世界強國好奇。當中俄準備好在「西太平洋-東印度洋」地區承受西方諸國的壓力,就更有理由向「波斯灣-東地中海」一線延伸。
由此觀之,北京屢屢強調在新疆問題上,得到利雅德支持,就並非純為尋求宗教民族問題的國際支撐點,而是有着明顯的地緣戰略指向了。
許楨
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