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浮 萍

越陌度阡●浮 萍

還記得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第一項接受的家務工作就是撈「蒲蕎(薸)」。我跟弟弟兩個四五歲的小人兒,一同拾起小籮箕到家前灌滿水的田溝中尋找俗稱「蒲蕎」的浮萍,媽媽是福建人不叫浮萍為蒲蕎,會跟孩子說「去拿萍萍」,而那些萍萍是拿來飼鵝鴨的,跟雞隻不同,鵝鴨是玩水的,也愛吃水邊的東西,圈養着的鴨子如果每天只能吃剩飯菜莢就太可憐了,孩子們很愛這每天傍晚執行的工作,在晚霞滿天時在田溝遊蕩為鴨子鵝兒找好吃的萍萍。

那時仍沒有自動化的噴灑系統,村子內的農田全都是灌滿水的,農夫要用長柄水殼戽水淋菜,那些田溝水吸收了農夫灑下的肥料,日間又被太陽曬暖,正好滋養浮萍的生長。浮萍很小很小,只得一片葉子一條根鬚,是一種長不大的小植物,但是卻能每天成倍的分裂出一兩個子兒,所以明明昨天已撈去了一大堆去餵鴨,但今天午後又見重新鋪滿水溝,變回一行一行綠油油的水道,煞是好看。經過一段時間,就算是小人兒的簡單腦袋,也大概明白這是一種好生快長的東西,只要早一天不撈盡,留下少許在溝中,明天鴨兒就繼續有好吃的了。

浮萍愛平靜溫和的環境,太熱太冷太髒的水都不成,太湍急的水流又會把她沖走,溫溫的初春水邊正是她的樂土。春夏間的溪流、池塘、田溝都會見到浮萍蹤影,不過,盛夏時的暴雨洪水會一下子把無力依附的浮萍沖銷乾淨,要經過一段長長的平靜日子才能重新滋長出這一池綠意。後來,方便又省時的電動水泵把遠遠的河水抽到田中,農民不再修整連接阡陌水鄉的水溝陂圳,把水文脈絡連繫的再不是映出陽光,養育小魚小蝦的明流,而是鋼鐵水管中失去生命冷冰冰的「灌溉水」。水道消逝,田溝灌水澆水的功能也被噴霧器取代,田溝變成乾乾淺淺的醜陋模樣,留下來只是為了通行和排水。我們長大了,萍萍不見了,用以自給自足的雞鵝鴨兒也不養了,因為自動化為農民帶來財富,大家都跟城裏的人一樣,有錢買好吃好玩的,不用悉心營建簡樸自給的生境。

生命力強韌 暴雨後隨水流浪

過了很多年,我畢業後再次走回鄉間想重新建立那個簡單的兒時農莊,便動手開挖水道池塘重塑水鄉,一兩年間,佈滿農莊的水網便讓蛙鳥蛇魚重新寄養在這小小的農莊中,我也四出尋找不同的水生植物回來點綴,這裏有美麗的荷花、睡蓮、鳳眼藍,也有跟浮萍同樣是天南星科的浮水大薸、層層摺叠的槐葉蘋、更有生長又快又猛的狐尾藻,這些新奇的水生植物比浮萍長得更大更快,我可以拿來鋪在田上作護根堆肥,野鳥水雞更可在上面築巢育雛,這個新的生態水景好像比以前更豐富了,浮萍雖然也在這裏躲在一旁,但跟孩子鵝兒的鐵三角關係卻不復見。

浮萍根短葉小,不像後來出現的大薸、鳳眼藍根長身重,可以完全佔奪池水,漂去那裏都能暴發起來霸佔地盤,她只能附在有枯枝落葉攔阻的水邊一角休養生息。這一兩年的冬春沒有大雨爆發沖去浮萍,眼見幾處溪流靜水領域,平平靜靜的長滿一池綠意,讓我想起這遺忘了很久很久的兒時玩伴,不過,我知道暴雨一來,她就會隨水再次流浪,遠走他鄉再次找一個靜靜的角落生存下來。浮萍並非無根,只是根太短,抓不住故土,但她生命力強韌,總是能生存下來的,希望她到了異地也能好好生活,記住這裏的鄉情。

一池春水,只見蓮荷之美,忘卻隨波逐流的浮萍。

浮萍根短,抓不住地方,只能躲在水邊一角。

大薸(大萍)比浮萍大得多,可以輕易佔滿池塘。

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