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口(十) - 李碧華

焰口(十) - 李碧華

只見和尚失神,如墮入深沈的黑洞,苦思,找不到出路,找不出因由……面對一家餓鬼,他有點茫然問:「說是家人自相殘殺,也是人間最大悲劇,但何以『外人』也死在其中?」

少年道:「他們都是為虎作倀的幫兇、爪牙、鷹犬、走狗,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呀。」

「如帳房先生只是管理財務帳目——」

「不能看表面,這帳房在我家,從前以父親為主,協助他刻薄歛財,收入每多不義,自己也從中騙取利益,肚滿腸肥。」少年再道:「看他長相,耳後見腮,眼神閃爍,後來見後母和兄長另有圖謀,衡量之後,暗中倒戈相向,作假帳、除眼中釘——即是我,都有份。」

「因果如此。」和尚長歎一聲:「都明白了。但趕盡殺絕,到頭來亦一場空。」

「師父說得對,看他們張嘴即變火焰,求食慾望永遠不遂,求之不得,見之不獲,也很痛苦。」

和尚道:「是的,饑渴至極,即使是重病者腫瘤膿血惡液鼻涕臭水,都群起搶奪。只怪生前業力,壞人衣食,且見人饑渴還得意稱快,是吝嗇、貪婪、嫉妒,害己害人……」

「請問師父如何為他們解脫?」

「主要是他們自執迷、沈淪之睡夢中覺醒、悟道,由迷惑而明白,由模糊而清楚。36種餓鬼各有各的因緣果報,貧僧能力有限,但當盡力而為。」

引領至瑜伽焰口法會,放焰口、盂蘭盆供,向餓鬼施食、說法、超度,讓之得悟、皈依、受戒,具足正見,不再造孽受罪……

少年感激:「那真是一條漫漫長路了。」又道:「不枉我等你那麼久!」

鬼界一夜,已是人間十年……少年在沒防備之際忽然問和尚:「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