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口(八)- 李碧華

焰口(八)- 李碧華

陰毒的後母均愛用蘆花做棉衣,以糠皮當米飯,刻薄寡恩冷笑連連,失寵又喪母的孩子直如透明閑人,卻仍是妨礙。

後母一直懷不上孩子,又怕老父起了二心,遂把她同鄉招來當管家,好生監視。這管家婦體形肥腫又貌寢,所以沒什麼誘惑力殺傷力,是個聽令於大婢的小婢,狐假虎威。

少年道:「我最怕這管家婆,不但尅扣飯菜,還愛無故打罵,糾同家丁關我進黑房——就是這柴房,一關兩三天也沒人發覺,我餓得金星直冒,只得偷生的番薯吃。」

兩個前頭的孩子漸漸長大了,娶了嫂嫂的長子,廿多歲,善觀臉色,也為了想獨佔家產,與後母有染滿足性慾;嫂嫂家貧,仰人鼻息,亦睜一眼閉一眼,只管迎合阿諛,圖些好處。少年識破但不敢揭發……

「——這就是我的一家子了。」少年望向和尚:「但我仍堅強,活得好好的,只盼有日可以自保自立,還有自主,如亡母所願。」

沒等和尚接話,他已自嘲:「母親生前說過,看流年運程,我們母子年年都有『指背星』、『天哭星』……但我不怕指背,更加不哭,終有一日,出人頭地!」

可是,慘劇還是發生了。

和尚不自覺追問:「慘劇?」

清明那日,本該全家去掃墓,拜祭祖先,也拜祭亡母。

父親忽覺身體不適,着他們一眾代行。

主人不在,底下這一眾,交換了眼色。

大好機會!

拜祭完畢,趁少年佇立山邊,思念哀悼,他們合力把他—推—下—山─崖!

粉身碎骨慘死,成了清明新鬼。

一眾沒事人般拍拍手回家,乾淨利落。

飯桌上添了好菜,父親木無表情地着各人入席。少了一人?他們道:「不知遛到哪玩去?整天在外頭野!」

父親鐵青着臉……

(明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