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聯想 - 邁克

四七聯想 - 邁克

張愛玲早期散文《必也正名乎》有一段談數目字:「即使在理想化的未來世界裏,公民全都像囚犯一般編上號碼,除了號碼之外沒有其他的名字,每一個數目字還是脫不了它獨特的韻味。三和七是俊俏的,二就顯得老實。張恨水的《秦淮世家》裏,調皮的姑娘叫小春,二春是她的樸訥的姊姊。《夜深沉》裏又有忠厚的丁二和,謹愿的田二姑娘。」三唔識七,九唔搭八,那麼,看見「四七」你想起什麼?首先在我回憶浮起的是一縷清香——八九歲時家裏不知道哪來一樽小小的四七一一古龍水,被我佔為己有,返學放在書包,朝搽晚搽。招牌紙藍底燙金,和印象中原產地的氣質不很吻合,直到多年後看維斯康堤《諸神的黃昏》,才總算哦了一聲:德國可以是那樣,莊嚴底下鋪着頹廢。握筆姿勢不正確,右手中指上截磨出厚繭,我把四七一一當藥油,塗上去有點涼有點辣,很快就報銷了。也不留戀,隔兩年注重儀容的同學少年紛紛用Vitalis護髮水,我的鼻子馬上轉泊碼頭,換了慾望記號,再下來是Old Spice,奶白色的磁瓶,氣味微微帶着妖異,儼然成年人了。

以為四七一一已經人間蒸發,幾年前和朱同志遊柏林,她購物單赫然包括這串數字,說香港難找。去年年底有一天去街角藥房買維他命D,玻璃櫃裏一排盒子,那藍色化了灰也認得,心一軟問價錢,告訴自己「當聖誕禮物吧」。藥房特殊的消毒味,竟牽起更久遠的碎片: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小學二年班背乘數表,輪到我,因為剛好患百日咳,老師說:你生病,不必背。如釋重負——根本未背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