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那些年,香港來的外景隊漸多,像井上梅次的電影也全部於東京拍攝,和日本電影工作人員熟了,組織一群很強的班底。
六先生再次來日本時,我問他說:「通常一部戲在香港要拍多少個工作天?」
「六十個。」他回答:「有時還不止。」
「那平均要多少錢拍一部戲呢?」
六先生回答不出。當年,製作費由會計部主管,花多少提多少錢來;總之,都有錢賺,也不去算那麼多了,那是美好的電影黃金年代。
「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量。」六先生說:「一年生產四十部電影是目標。」
我心算一下,大膽地向六先生提出:「要是我們在日本拍,香港只要派幾個主角過來,全部工作人員,包括導演、攝影師、燈光師等等,一部戲只要拍二十個工作天,可不可行呢?」
「那得看全部製作費要多少?」他問。
「二十萬港幣。」我回答。
六十年代,一個秘書的人工是月薪四百元,依當年的幣值,二十萬港幣等於是當今的兩百多萬,比香港一般低成本戲還要便宜得多。
「你想拍些什麼故事?」
「最好是些原創的劇本。」
「還是借用的好。」六先生說。
那年六先生剛好在東京,看了很多日本片,其中有一部他喜歡的,是一個年輕人為了名利出賣他原來女友,結交富家小姐的故事,六先生很喜歡,向我說:「就借用這一部吧。」
《裸屍痕》1969是由《郎心如鐵 A Place In The Sun》1951改編的,加入恐怖片元素,女主角被男主角殺死後化成厲鬼來討命,拍得非常好,導演是島耕二,曾經紅極一時,導過《金色夜叉》1954和《相逢有樂町》1958和《細雪》1959等經典名作,人長得高大,又有英國紳士作風,找到他時他已有六十八歲,處於半退休狀態。
至於男主角我建議用在《女校春色》1969合作過的陳厚,他給影迷們的印象是個花花公子,舞又跳得很好,在個性和年齡上都適合演這個角色。
女主角用了丁紅,個性豪爽,是位好演員。
至於配角演富家小姐的是丁珮,她來自台灣,是位新人,男配角是王俠,還有歐陽莎菲,從香港來的只有這麼幾個人,加上副導演桂治洪。
我在東京用了所有朋友的人情和日籍工作人的關係,盡量壓低成本來完成這部電影。
女主角的公寓就借了我當年的好友劉幼林住的地方,在亞洲影展時結識了他哥哥劉大林,他吩咐我照顧他弟弟,劉幼林當了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的駐遠東經理,住的地方是表參道,是外國人集居之地,也是高級時裝店區,他的公寓很像香港有錢階級的半山地方,扮起香港來很像。
其他外景地採用富士山周圍的山區和湖泊,別人來東京取鏡,巴不得把富士山也拍了進去,我們反而是在鏡頭中拍到富士山,就要把山腰斬了不見頂。
為了節省成本,也免費請了很多在日本大學的同學,也叫了劉幼林當了婦科醫生,檢查了女主角後宣佈她懷了孕,劉幼林年輕英俊,很像在《IPcress File》1965中的米高堅,當年還怕他的外型不夠老,叫化妝師把他雙鬢染白,好久都洗不掉。
桂治洪是位很努力及專心工作的年輕人,他所有鏡頭及對白都詳細地記錄,片子拍完拿回去,因要省錢,全憑他一個和剪接師姜興隆完成後期工作。
演員們住東京「第一酒店」,當年是又便宜又住得過的旅館,房間很小,但大牌如陳厚和丁紅都沒有投訴,其他演員就沒出聲了。
我們不休不睡,說什麼也要二十天內趕完此片,答應過六先生的事才能算數,其實當年要是拍多一兩個工作天六先生也能理解,但承諾歸承諾,限時內完成。
片子在香港和東南亞放映了,票房平平,但這種戲不可能爆冷,只是為邵氏增加了一部戲上映而已。
島耕二在這段期間內教導了我很多關於電影的知識,因為到底拍過幾十部電影,遇到任何難題他都有辦法解決,沒在製作方向增加我的麻煩。
在聊劇本時,我都去他家裏,他是位烹調高手,又煮飯又拿出當年我們喝不起的Suntory黑瓶請客,當年我們喝的只是雙瓶裝的Suntory Red,要是有四方瓶的俗名「角瓶」的已是上上品。
酒喝完一瓶又一瓶,島耕二和我的感情逐漸增強,接着再請他到新加坡拍了《椰林春戀》和《海外情歌》兩部片子,大家成為好友,我發現拍商業電影非我所好,倒是很享受製作時期交的朋友和所去的外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