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查良鏞才想起,我來香港接受思想啟蒙,是從他開始的,雖然他自己不知道。
七十年代末,滿腦子還是中共洗腦的遺毒,雖然文革後已對中共產生懷疑,林彪事件後更認定毛澤東沒有那麼偉大(自己挑選的兩個接班人都失敗),但思想上還隨處是共產意識的碎片。
來港之初在晶報做校對,工作間隙看報紙,明報社評是每日必讀。當時查良鏞還在為文革消毒,批判四人幫,鄧小平開始為中國這隻大船轉彎,查良鏞即全力支持。
我對普世價值的認識是一片空白,自由容易理解,法治半懂不懂,人竟有人權令我吃驚,至於民主,還是一頭霧水。但就從每天閱讀他的文章開始,慢慢接觸這些全新的觀念,他文字淺白,推理通透,短短的篇幅講清楚一個道理,每天都在我腦袋裏開一個洞,讓外面的光進來。
後來我也看《七十年代》﹑《明報月刊》,也看林行止的社評,為那些敏銳的思想、清通的思路而驚奇,對現代思潮的認識慢慢清晰,慢慢明白馬列毛思想就是一大騙局。
因為剛從大陸來,廣府話麻麻地,一直在左派圈子裏,當年左報也講市場,我一門心思走文學的路,但從不間斷拜讀查先生的社評。從他筆下,也學習了如何把一件事情講清楚,說透徹,明白表達要清晰,先要思路清晰,文章要有邏輯,先要思想有邏輯。
沒有查良鏞的啟蒙,我的思想會走更多彎路,我的下半生也會不同。
一個人可以把武俠小說寫得出神入化,又把時事評論寫得振聾發聵,兩種本事兼而有之,他認第二,沒有人敢認第一。
後來有江湖傳聞,說他對員工孤寒,再到雙查方案,全港譁然。當時我對「回歸」還相當麻木,只覺該來的總會來。直到六四才讓我對中共絕望,反二十三條大遊行,我才奠定香港本土意識。
做政治評論和實際參與政治是兩回事,查先生要是只寫社評和武俠小說,那就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