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難忘》想起紅包 - 沈西城

從《意難忘》想起紅包 - 沈西城

「藍色的街燈,明滅在街頭,獨自對窗,凝望月色,星星在閃耀……」暗淡燈光,幽怨歌聲,打台上傳至台下。我同劉教授,陳博士聽得神往。問教授「這是美黛名曲呀!」「沒錯!」教授回答:「你可知道現在台上唱的,正正是她!」哇!不可能吧!放眼瞧過去,不是美黛是誰?「水中仙子素衣裳」,一清如斯,淡然地抒唱。這裏是九十年代台灣西門町歌舞廳,地老人亦老。六、七十年代,美黛多顧曲周郎,那夜,只剩咱們幾個。教授是老歌迷,說待歌畢,邀她來小聚,隨即從西裝內袋裏,掏出幾張鈔票,塞進紅包,舉手招女侍,低語數句。女侍拿着紅包,頷首而去。

《意難忘》本名《東京夜曲》,佐佐木俊一曲、佐伯孝夫詞,李香蘭歌,傳誦一時。如數家珍,美黛聽了,道:「沈先生,你對時代曲倒很在行呀!」博士不甘寂寞,插口:「我這位小弟,打小便聽時代曲。」美黛好奇地問「你可知道姚莉姊?」哪得不知?當下唱了兩,三句《春風吻上我的臉》。美黛乍一笑(如薰風)「唷!你可別跟我爭飯碗呀!」一杯香茶談興濃,原來是為幫歌廳老闆一把,東山復出,唱老歌,撐場子。歌廳主要收入靠客人紅包,豐儉隨意,大抵一封二十元台幣到一百元不等,每場十來封,收入頗可觀。美黛姊告我,當年在藍寶石歌廳,一天最多收過十萬台幣,那可真是天價。入鄉隨俗,教授給紅包,我豈能不送?教授一封五百,我送一千,並非別苗頭,出自對老歌星的尊重。

紅包香港人叫利是,上海人亦然,論出手,上海人闊氣得多。童騃,一到初一,必偕二姊倚門佇候,只為李伯伯大駕光臨,利是一封十元整,五十年代,勿得了。上海叔叔、伯伯、阿姨,姐姐一律五元。廣東門客,最闊二元,多是一元,有個老太太一封五角,我嫌棄,隨手扔一邊。母親訓我「關琦!利是不分大小,人不能勢利。」父親和議「利是嘛,意思意思,都是紅紙一張!」父親離我業廿八載,三更夢見淚無聲。「我在流淚,我在流淚,沒人知道……」意難忘,父更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