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平印象最深刻的賀歲片,是七八歲看的《竇娥冤》。大陸出品地方戲曲電影,劇種不詳,十零年前俏佳人「優秀傳統戲曲」光碟系列排山倒海,竟讓我無意中找到,原來是山西蒲劇。這麼冷門,還要排在新春檔期,現在真是不可思議,那些年新中國欣欣向榮百花齊放,精品戲曲片在南洋大受僑胞歡迎,什麼都有可能,近年白先勇老師出盡九牛二虎之力騎劫青春,崑曲《牡丹亭》也不過成功攫獲校園內外的知識份子,你可以想像《十五貫》在街市旁邊的戲院一日五場盛大公映,而且萬人空巷有口皆碑嗎?開先河的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吸引的仍然是基本戲迷,看慣何非凡紅線女的廣東婆婆為了《化蝶》七彩繽紛的戲服,不介意銀幕上痴情男女唱的不是二黃滾花,真正大小通吃crossover,要等到京劇《楊門女將》和山歌《劉三姐》,後者直頭打進電台流行榜,橫空而出的女高音衝破桂林山水,比披頭四更早批核尖叫的存在意義。
特別記得《竇娥冤》在金華戲院上映,因為外婆住在大門樓,走過去三五分鐘,拜年之後舅舅帶我去看。臨出門精通戲文的姑婆問看什麼,得悉後皺眉說:「吓,咪即係《六月雪》?新年流流睇啲咁苦嘅戲!」有點埋怨舅舅不分輕重。我一直以為舅舅比媽媽小兩三歲,直到去年拜年講起,才知道足足細十年,嚇一大跳,怪不得當時我叫他「舅父仔」,攜外甥欣賞六月飛霜奇景的時候還未成人──當時成年是二十一歲。金華是光藝院線,我所有的謝賢嘉玲都是在這裏看的,建築物依然屹立,不過改成傳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