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買布，大家通常會想起深水埗，要不就是前身在中環，之後搬到西港城的布檔。其實佐敦一帶曾經也有花布街，盛況不遜其他地方。這次跟隨老街坊的足迹，重構當年佐敦花布街的情況。
寶靈街鄰近佐敦道，因十九世紀七、八十年代油麻地填海工程而來，當時沒有正式規劃，只稱為第八街，跟現時甘肅街、北海街等街道合稱「油麻地八街」，至1909年改名為寶靈街，以第四任港督寶靈（John Bowring）命名。現在寶靈街兩旁有不少排檔，「小時候會來這裏買髮夾、橡皮圈等。」 30歲的王嘉琳（Miru）是「先達商店」第三代繼承人，她小時候經常到寶靈街逛排檔，「以前這裏有很多材料店和布行，祖父母會帶我來這裏買材料。」
這裏也有各式各樣的衣服出售，童裝、運動裝、時裝等，以前這裏不只出售乾貨，水果、飲品、食物都一應俱全。「到午飯時間大約12時至1時左右，街上就會很多人，因為有東西吃，車仔檔有麵、魷魚等。」年屆六旬的周太趙如玉在寶靈街擺檔超過30年，「周氏排檔」最初售賣水果、蔗汁，直到1989年她一人個打理排檔，就改賣頭飾、襪等。她指當時女兒還小，覺得頭飾適合她們，而且成本較低。在她身旁的女兒周修麗說，小時候已十分喜歡到排檔，「午飯後、做完功課或晚飯前我會來坐坐，有時感到睏就會在檔口睡覺，有時會直接睡在儲貨的櫃內。」周太有四名子女，只有這個女兒如此喜歡排檔。
四年前，周修麗決定辭去文員工作，回到排檔幫手。雖然做文職只需五天工作、有固定上班時間，她卻認為生活太乏味，加上母親適齡退休，故此寧願辛苦一點，回到排檔工作。「我在這裏看到的事物多了，時間由自己選擇，想不營業、晚點下班或早點上班也可。」她認為這樣的工作模式比之前更開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將排檔交到子女手上，或者將來三代人一同回顧寶靈街的變遷。
寶靈街布行可以說承載了數代人的回憶，「以前就算排檔不賣布，還有一列店舖賣布。」周太指早前疫情嚴重，仍有人走來問哪裏有布賣，可惜礙於內地貨的競爭以及租金上升，全街只剩下一間售賣窗簾布的店舖。「跟深水埗的不同，那裏的布行主要賣布辦，這裏多是一疋疋布擺出來賣。」隨着布行結業，區內一些售賣成衣配料的店舖也相繼倒閉。
2018年「金華服裝公司」因東主退休結業，令開業約60年的「雲裳公司」，成為區內唯一的成衣配料公司。「我最喜歡來這裏買工具。」Miru如數家珍般介紹不同剪刀的用途，又帶記者看各種顏色的繡花線。「她經常來買材料，因為要教工作坊。」雲裳公司老闆蕭小姐說道，該公司原本有縫製長衫的服務，但老師傅們退休後，變成只賣配料。對於成為碩果僅存的配料公司，蕭小姐認為是大勢所趨，現在既可以網購，又可回到內地選購，只能夠盡力做下去。
大家對寶靈街最深印象大概是改衣店。在寶靈街、吳松街交界，有一個不起眼的商場──寶靈商場，它那灰白色的地磚和樓梯，彷彿回到五十年代的場景。
「這個商場的人流較舊舖少，基本上不會有路人進來。」 Miru的舊店位於彌敦道，約10年前被逼遷搬到這裏。為甚麼選擇這個舊商場？「這裏卧虎藏龍，初搬來時，這個商場有不同手藝小店，旗袍、改衣、美容、推拿，因此覺得頗適合賣繡花鞋。」
Miru帶記者逛逛寶靈商場。由於佐敦、油麻地一帶有不少尼泊爾、印度等少數族裔社群，所以這裏也有許多售賣他們傳統服飾的店舖。Miru跟其中一位印度人老闆熟稔，因以前很多日本遊客專程來找「先達」買鞋，卻搞混地下和一樓，經常走到印度老闆的店。他們經常說笑，不如交換舖位罷了！可惜受疫症影響，這間印度店舖已經結業。
現時商場內主要是改衣店，約有10間，Miru和家人跟其中一位店主認識多年。「我跟她爸爸較為熟絡，媽媽以前也會跟Miru的祖父買鞋。」 65歲的Annie Chu是「ANNIE改衣店」老闆，已經在寶靈商場改衣逾20年，看着這裏變成改衣勝地。現在有些人不論衣服平貴也會修改，「我曾經聽客人說要改過萬元的西裝和一些女士套裝。」最特別的莫過於有客人要求將襯衣改為布袋，「他很喜歡那些花紋，然後給我一些紙樣、尺寸照着做。」
Annie指改衣不只要手藝好，更要聆聽、理解客人的想法。她憶述曾有一位熟客要求將襯衣改成貼身，「她要完全S形貼得完全沒有空位，我不敢下剪，剪錯了就無法修改。」幸她慢慢掌握到客人的要求。Annie笑稱自己不單是改衣師傅，有時倒像社工，「有些客人就像朋友來聊天，有時客人不開心也會開解他們。」對她來說，改衣更像一次聆聽別人故事的過程。
對這些商戶來說，不管寶靈商場，還是寶靈街都不只是做生意的地方。也許如Miru所說：「這裏充滿了回憶，大家都很熟絡，就像一個大家庭。」
記者特別準備了一件長度、袖長和肩位也不合身的恤衫請Annie修改，她首先替記者度身，然後用大頭針固定要修改的位置；接着她用刀片拆開衣袖的線，再裁剪到合適的長度，最後一針一針重新縫上，整件恤衫找不到一處經修改的地方，看到Annie如此有耐性地修改衣服就不難明白，為甚麼她說假如不喜歡衣服的話，很難從事改衣行業。
周氏排檔 寶靈街68號
先達商店 吳松街150-164號寶靈商場1樓16-17號舖
ANNIE改衣店 吳松街150-164號寶靈商場1樓31號舖
雲裳公司 柯士甸道93號地下
記者：麥景朗
攝影：鄭明川、麥景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