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周記●芒草山上的明珠與格列佛

野人周記●芒草山上的明珠與格列佛

周日上午加班,剩下半天空閒,原本打算只在近郊隨便走走,忽然記起當天是「香港100」越野賽舉行的日子,決定到荃錦坳沿大帽山道上行,來回輕輕鬆鬆的三小時,順道跟遇上的參賽山友打打氣。100公里的超級越野馬拉松,每年均在1月中舉行,國際級的盛事,但疫症持續,限聚令之下,亦難逃取消的命運,改為各自各跑、完成後上載定位系統行蹤紀錄的虛擬賽事。

過去一年,疫情高企不下,因為必須保持社交距離,而實際上出入境亦關卡重重,國際間體育運動賽事紛紛取消,長距離跑項運動如馬拉松和越野跑,因其性質,變身虛擬賽後,總算仍可繼續,但並非所有參加者都會接受。現場作賽的氣氛蕩然無存,是其一;沒有監察,只靠自行提供的行蹤紀錄,甚至可以分段完成,難說是否公平,是其二;努力過後,成績能否成為正式承認的紀錄,恐怕是最大困擾。

額、鼻、唇、舌、下顎分明,「格列佛」的側面像?

貌似奈良若草山 望梅止渴

大家面對的,其實是老問題,參與運動,自己的初心是甚麼?為了保持健康?鍛煉意志?激發安多酚?挑戰自我?贏得榮耀?取得經濟利益?還是各樣都有一點?時勢惡劣,無論是組織者還是參與者,只要覺得值得堅持,改變策略,換個形式參與,運動才能繼續下去。

時間有點晚,「快腳」跑手們早已通過了這一段,大帽山道上,相熟的山友一個都沒遇到,倒遇上絡繹不絕的遊人:是日早上大帽山出現雲海,有人把照片貼上臉書,上山打卡的人潮中午後便殺到。雲海當然是早已消散,都升到海拔900米以上的高度,蓋往山頂,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帽」了。

為了避開人群,過了禾塘崗對上停車場閘口後,便離開車道,轉入大帽山西脊的隱蔽山徑。相比起大帽山其他幾條山脊線,西脊顯得平平無奇,基本上是大片陡斜的芒草坡,芒花盛開時,壯觀程度卻不比大東山遜色。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多年不見的山界前輩,居然在此遇上,他依然老當益壯,依然不走大路挑小路。「來探非洲大草原?」經常外遊的前輩說笑道,我心中想起的,卻是奈良秋日的若草山。香港的風景有自己的特色,實不宜妄自菲薄,總是說成某處外國名勝的香港版,大家已整年無機會外遊,望梅止渴,可以原諒吧。

雷達站白色球狀建築露出雲端,恍若浮於雲上的明珠。

終身以港為家 舊詞今讀黯然

西脊上所謂的山徑,大部份只是草叢中踩出來的路迹,分支又多,草長過頭,容易迷失,草坡上幾組堆叠的巨石,倒是不錯的路標。偏北的一組狀若獅子引頸長吼,某個角度,又似蟾蜍張口。偏南的一組,位置稍低,隨着山徑上攀,看見的形狀不斷在轉變,先是像炮身短、口徑大的臼炮,然後漸變成額、鼻、唇、舌、下顎分明的側面人像,有登山客爬上石頂拍照,巨石一下子變成躺於草叢中的格列佛。誰是格列佛?愛爾蘭作家Jonathan Swift奇幻小說《格列佛遊記》的主角是也,當中的《小人國歷險記》,小時候一定讀過。闖入小人國的格列佛,相比之下,自然是「巨人」,被只有十二分之一身高的國民合力縛起,更踩到頭上,也無法反抗。兒時讀到這段,學到的智慧是,只要齊心合力,再強的巨人,也可以扳倒。

接近天文台禁區範圍外的鐵線網,雲霧自東向西如流水洶湧而至,天文台和民航處的雷達站,消失於一片白茫茫之中,然後又露出白色球狀建築,恍若浮於雲上的明珠。「若以此小島終身作避世鄉……」前輩似是有所感觸,哼起一段似曾相識的歌,「……東方之珠更亮更光」。忽然記起,這是甄妮的《東方之珠》,幾十年前的老歌,旋律不算吸引,副歌卻易上口,也屬勵志歌曲之列,但遠不如羅文的《獅子山下》為人熟悉。能終身以香港為家的願望,生於斯、長於斯的一代,會更有感受吧。雲霧翻騰流轉,明珠再度隱沒,沉入霧海。「幾經風暴雨狂,還冒巨浪,新的迫害……何處是岸?」舊詞新讀,聽到這句,此時此處,不禁黯然。

Daniel-C

好山愛水的城市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