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電報」的美國對華策略(鄧聿文)

「長電報」的美國對華策略(鄧聿文)

我說的「長電報」不是指冷戰之父、時任美國駐蘇公使喬治凱南發給國務院的長電報,而是指美國大西洋理事會最近發表的《更長的電報:邁向新的美國對華戰略》。該文據說由一位有着「豐富中國事務經驗」的特朗普政府卸任官員以匿名方式撰寫。從「長電報」文章名稱看,這個匿名作者顯然想模仿凱南,達到那種政策效果。

該文的要點是,美國的對華戰略和政策必須聚焦於習近平及其核心圈子的斷層,中共精英們對習的領導力和巨大野心的分歧比人們普遍認為的要大得多,美國的首要目標應該是使他們相信,繼續在美國主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內運作而不是建立一個對立的秩序符合中國的最大利益,不試圖將中國的邊界擴大或將其政治模式輸出到中國海岸之外符合中共的最大利益。因此,它提出的美國新對華政策的建議是明確針對習近平,把中共9,100萬黨員與習為首的決策圈區別對待,之前將中共視為一體、無差別對待「不夠細緻」,美國的政策應該引導北京回到習近平主政前的中國。

反共與反習的分野

這個觀點在一些人看來沒有甚麼新鮮,還是要回到美國和中共綏靖的老路上去。但這個問題由特朗普政府的官員提出還是很有意義的,說明至少在他看來,特朗普對中共的亂打一通——雖然看似下手非常狠——效果不一定就好,如果不說不好的話。

將中共和習近平等核心決策層切割,不要將兩者搞在一起,是我和一些同仁在過去幾年評論美國對華政策時一直在講的。可惜我們的聲音很少有人能夠認同,還被許多人污衊,其時他們都沉浸在特朗普打擊中共的快感中,認為習乃至中共的倒台為時不遠。

我在2018年秋來美後,在公開的講座中即提出「先反習,後反共,兩步走」策略,之所以提出這個策略,理由是習集中了黨內外、國內外所有矛盾的焦點,反習是中國社會和中共內部的最大公約數。而且,鑑於習掌控了黨政軍大權,一旦他下台——不論何種方式——自然會促使中共內部的分化重組,很有可能經過一場殘酷的廝殺,中共再難經受得住內部尤其是黨內高層的撕裂,從此走向瓦解。相反,如果不分矛盾和主次,把習和中共攪合在一起,認為習脅迫了中共,反習就要連共一塊反,那麼不但共反不了,習也反不了。因為儘管習大權在握,但他畢竟不等於組織本身,其力量不可能大於組織的力量,將習和共一起反,會讓黨內改革派處於尷尬處境,最後逼得他們不得不起來保黨,從而客觀上有助習。

假如從中共十九大習廢國家主席任期制開始美國就將火力對准習,公開或暗裏支持黨內的開明派,習估計很難過疫情爆發初期,特別是武漢封城所引發的全民不滿,那是習上台後最孤單的時期。可惜特朗普不但不反習,還和他暗通款曲,惺惺相惜,甚至也不反共,而大反中。只是在美國疫情爆發要準備大選,才匆忙掉轉槍口對習,卻把共和習綁在一起。共不是鐵板一塊,強綁的後果就是不管他們願意與否,都要支持習。何況習此時已從前期的狼狽中回過神了。再加上美國抗疫的失敗和大選的混亂,無論習還是共,地位都比之前穩固。

政治是力量的對比。在中共高層,無論黨政軍,無論槍杆子、刀把子和筆杆子,都不掌握在開明派手上,而是被習的親信和同盟把控。黨內開明派和社會自由派早被處於壓制狀態,他們只是一種隱形的存在,成不了合力,在對外政策上也沒了話語權,甚至面對美國對中共和中國的遏制,不得不和強硬派站在一起,為習背書。民意似乎也有利於習而非開明派和自由派。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未來出現大的社會經濟危機,引發民意大反轉,給黨內開明派和社會自由派帶來機會,否則,近期看不到黨內有甚麼力量能迫使習下台。即使有這種機會,他們能否及時抓住也是讓人懷疑的,因為開明派深深受困於一種「原罪」:怕推翻最高領導人造成黨的分裂,這個罪名他們承擔不起。

我不是說這位美國前官員的「長電報」提出的對策從長期看就一定不管用,但問題正如他所說,美國是否有長期的一以貫之的對共對華戰略。

鄧聿文

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