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在家收拾書櫃，其實，與其說是收拾，不如說是翻動。書櫃是滿的，書已經不是擺進去而是塞進去的，根本無從收拾，不過是把裏面的書抽出來，把外面的書塞進去，就是一個翻動的動作。但樂趣也就是在這翻動中，因為在翻動書本的同時，也在翻動記憶。
有些塞在後面的書已經忘記了，但一翻出來，竟又記起這本書的來歷，在哪裏買的或是誰送的，看完了還是只揭了幾頁，之所以放到書堆的後面去，必是以為起碼在可見的將來不會看它的，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它。這本書便有其存在價值了——不是每本書都有存在價值的，所以我棄書從不手軟——這麼小小的一翻動，就翻出了些原由，翻出了些往事。這些事情在當時可能微不足道，但時光流逝重新想起，卻又別有意趣。
二○一六年朋友送了一本「故宮日曆」給我，每一天的日曆旁都有一幅故宮收藏的名畫，日子下面有一方空白。貪好玩我每天用毛筆在上面寫日記，在香港寫，旅行帶在身邊寫，當作一個行為藝術，每天記點流水賬，堅持了一年，寫了一本，束之高閣。這天翻看，在裏面看到了某些第一次做的事，或者跟某人在哪天第一次見面，去了哪些地方旅行，在當地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香港哪天發生了什麼事，哪些人在哪天出了醜，自然還少不了自己當時的感受，諸如此類，都是一筆帶過的事情，時隔幾年，如今重溫，卻特別有趣味。
二○一六年你想不到世界今天變成這樣，今天回看二○一六年，也恍如隔世。許多事情都沒有「悔不當初」。這才是真正的收拾，收拾的不是書櫃，是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