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聲音？」在一片悽寂中，火滅了，但：「恐怖！好像地底發出的——是地震嗎？」
「不會，地震也不塌——這是最堅牢的懲教所。」老賴笑道：「又來了，你不累，旁人也厭煩。」
「誰那麼亢奮？」
「還不是些『老海鮮』——old seafood，老屎忽，攀爬到高位，個個都深謀遠慮，功力非凡，就算當了樹魂，根深蒂固永遠跑不掉，仍熱愛傾軋、檢舉、告密、把敵人拉下馬……」
都是鋪纏百里的老根，在沙石下「有所行動」，暗地較勁。乾硬地土，埋沒不了「嚦嚦嘞嘞」咬牙切齒的批鬥——地面是明爭，地下是暗鬥，好不熱鬧！
「鬥什麼？」老黃詫異：「生前鬥，死後鬥，人同人鬥，鬼同鬼鬥，樹同樹鬥……其樂無窮？」
「否則如何過日子？」
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被判罰到「缺德之林」的孬種，一個比一個高明狠辣，對異己者殺無赦，殺意不消，永不悔悟——老賴悔了，才可當上土地公。
「其實一般苦悶。」老賴歎一口氣：「在中國，無官不貪，只看是否要抓他，抓得到抓不到。一雞死一雞鳴，一人倒一人起，一樹枯一樹生，百年不變。」
「咦？暗響又不見了。」老黃側耳一聽：「根本再沒油水可撈了，還鬥什麼？」
——生前撈盡的，藏起來用不着，最後沒收、充公、國進民退、收歸國有、撥入國庫……也說不準進了哪個口袋？
有文化的讀書人就聽過《紅樓夢》的《好了歌》：「……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陰喪……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二名中老漢，此生也不懂。
一天已過。老賴勸告：「老黃，你可以走，就浪跡天涯到處流浪也罷，我就跑不了，永守這眾叛親離神憎鬼厭的缺德之林。」又祝福：「希望你日子改善，吃飽睡好，平安健康。好走，不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