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ehouse裏的人●竭盡所能 信念超越恐懼

Writehouse裏的人●竭盡所能 信念超越恐懼

朋友終於把他的傳記《Leave Nothing Left》以筆名Barnabas Young寫下來。

小時候在教會看到他,總是滿臉笑容的大哥哥,懂得很多我們不懂得的東西,在生活營裏,一定是個領袖。但也聽過他的脾氣可以很不穩定,總之,這個人,像包藏着很多很多。

他的經歷,以往聽過一點一點。現在翻開書,靜靜看真實的告白。Barnabas五十年代在大埔一條漁村出生,五歲被一個牧師收養。牧師人很慈祥,但圍繞着牧師的人,充滿複雜性。牧師也有一個養女,她的丈夫,在大陸與前妻所生的兒子,十八歲時候突然游水偷渡來港。牧師看待這個大陸人如「外孫」而不是外人,堅持讓他出席自己的七十五歲壽宴。妒忌心重的養女反對,當偷渡少年在席上出現,養女當眾大叫大嚷,吵鬧期間,牧師心臟病發,搶救後翌日魂歸天國。

賣報紙賺外快 餓得偷零錢買包

從此,Barnabas的成長,只見反面的人性。他年紀小小便要負責打掃整個教會會堂,一天只有一頓剩菜殘羹作晚餐。每早要為養母預備洗面盆和毛巾,服侍一切,卻沒能換回一點母愛,更不要說有足夠的食物。在報紙檔賣報紙賺外快之時,他有時餓得要在錢盒上偷零錢去買麵包吃。

在那個逝去的貧困年代,放在表象裏的,很多時候都是虛假東西。收養Barnabas的家庭,逼他去偷救世軍捐獻的物資、米糧、罐頭,再轉賣賺錢。他心裏其實很懂分辨,這些東西,原應讓教會中沒有可以吃的人去吃,讓沒有可以穿的人去穿。他也很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作做壞事的工具;他唯一能擁有的,是賣不去的衣服。十六歲以前,Barnabas都是穿着不合身形的外國碼衣物,從未擁有一件屬於自己的新衣,沒有一個自己能接受的身份。他發誓不要做基督徒。

當然,到我認識他之時,他已經成長為另一個人。原來,我看到他的咧齒笑容,是經過對鏡自我調教才學會的。因為,兒童時期的生活創傷,令他幾乎不懂得笑。在一所「教會」見盡偽善的人,在沒有愛的環境中長大,最終,Barnabas一生為愛宣道。

當人能自主的跟真道而行,選擇善惡,是對是錯,無論選了那一樣,最重要是,你依然有權利選擇改變或不改變。從人性弱點醜陋進入信仰之美善,他很能擺脫傳統枷鎖,走入生活,討論真實的人性,真實的信念。中學畢業以後在宣道會西差會屬下粉嶺宣道園工作,後來帶着妻子及兩個兒子在美國紐約讀大學及碩士,並且得到美國宣道機構支持,半生服侍國內家庭教會。

向中國人宣教 不跟共產黨合作

現在,他把包括宣道及協助謀生技能的神學訓練轉到泰國,仍然有中國信眾前來受訓。三年前,他在曼谷買樓落戶,說自己打算在那裏終老。近日在電話跟他談近況,禁不住興奮的想起曼谷的酒店泳池,以及心目中的泰國「國粹」massage,當然,大家也說到移民潮。我跟他說,留港的人,不時還會買泰國豬肉、泰國雞腿。

有時,我會笑着挑戰他及太太(其實也是認真的),中國豈不才是他們開啟心靈與建立價值的最大傳道「巿場」?宗教超越國界、政治、身份、愛恨,他說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是在不相信共產黨、不跟共產黨合作的情況下向當地人民宣教。在沒有自由的地方宣道,不只是生活不自由,而是要面對被追捕的危險。這些,他早就面對過,在書中提及被追捕的經過及感受:

“three secret police officers forced it open and stormed in, just a few meters away from me.

We ran.

No time to grab anything. Not even shoes. I ran barefoot. I raced into total darkness. I didn’t know where I was, and I couldn’t see anything around me. I could hear the footsteps of the secret police behind me, so I ran even faster. But I wasn’t scared. When I decided to serve the house churches in China, I knew someday this would happen.

I just didn’t expect it so soon.”

無數次被追捕 從未坐牢算神蹟

三十年來,試過無數次被追捕,但每一次都沒有坐牢,這算是他心中的神蹟。2019年在上海機場入境時,他被扣查了,在問話室裏,想拉他的人肚子不舒服,「屎急」走開了,留下處理他的,早就知道他是個好「老師」,家人都是他的信眾,於是叫他快快離開。

故事聽來像笑話,神蹟就是這樣神奇。但在香港當下的現實裏,被捕的恐懼,難以言傳。港區國安法之下,每一個被捕者,可能都有朋友相類感受:「知道會發生,只是不知道是這樣快」。如墮深淵的恐懼之下,朋友認為,能作的,就是回想自己的信念,「如果找不回當初的信念,無論別人怎樣安慰,都是徒勞。」

冼麗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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