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評家黃牧,又名古鎮煌,他的陰暗面比他寫的樂評對一般的知識讀者更有趣。
每次見面,講完了他最新的音樂之旅,包括二十分鐘詳細評述郎朗之最新演出(而王羽佳最多只佔他法眼點評的三分鐘),我會像點菜一樣,講一個名字,如意大利指揮家Toscanini,請他說:你沒有看過,唯如何能由聽其留下唱片裏的貝多芬第九,「看」出他與卡拉揚的三個技巧上的分別。他欣然接題,即滔滔不絕會開一個私人講座。
然後他會帶一點懺悔講他身為王老五,長期浪遊而種種壓抑的慾望, 包括在尼斯街頭戴一頂帽子一副太陽眼鏡用Leica偷拍街頭少女之癖。我說:「你近年沉迷芭蕾,I can tell,畢竟印象派畫家德加的芭蕾舞女,亦同一心理學。其實Albert,不瞞你說,認識你三十年,雖然你一度喜歡結交空姐,但to be honest,我一度懷疑你的性傾向。所以上次我故意問你有沒有看過皇家伯明翰首席男舞蹈家曹馳,你竟然沒有反應,我方確信,你不是小說Death in Venice裏的那種老男人。」
他不介意我的being cynical,因為他更是,而他的樣貌有幾分似錢鍾書,還帶着三分很Charming的鬼祟。
對於堅持郵輪要一個有海景的executive room,或一張來回阿姆斯特丹的商務艙機票,有時公關女士訴說被他hassle得很痛苦,我說:那張機票你出給他吧,把invoice給我,他趕着轉飛維也納聽下一場巴哈的布蘭登堡,若錯過了,他不會強姦你(請放心),他只會去聖彼得堡僱一名金髮戴黑皮手套的俄羅斯殺手將你甪金屬絲勒死。
我最想做的一個電視節目,是邀請他,與鄧永鏘爵士,一齊去倫敦,由音樂、皇家芭蕾、美食到房地產鑒賞,做十三集一個系列,如果兩人不會在碰面後三天內吵架翻臉的話。但香港似乎不Deserve這種製作,若以英語出之,加一個Jeremy Clarkson,在Netflix有市場。
如果李光耀是蘇彝士運河以東黃皮膚的英國人,Albert Wong絕對是喜馬拉雅山以東、湄公河以北最懂得古典音樂而自己又不會任何樂器的人。他的離開,值得每日電訊報訃聞版一篇八百字,其中一定要有這句:a grumpy hermit and the most cynical and versatile escapist of Hong Kong.
他告訴我最大的願望是悄悄死在郵輪的房間裏,讓收拾房間的人用床單一捲,遺體連同行李投入大海。若非這場瘟疫,他會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