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楊靜

意見領袖 - 楊靜

這麼些年,識得不少人,認識時間越久,就越覺得大家都是人一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慾望,有或大或小的ego,有人能放下,有人被拘住。

而最近幾年,有幾個相熟的人不知不覺成了意見領袖,聽他們的節目,看他們的文章,又聯想起他們的為人,有時覺得荒謬,亦有時覺得悲哀。我們這社交媒體的時代,人與人之間好似距離很短,很容易就找到同溫層,抱團取暖。可我們看到的,畢竟不是真的人,而是一個複合體的投射:這裏有說話人對自己的投射,如果精神不是很好,那很可能是某種對於超我的演繹(我希望我的樣子);也有聽話人對他人的投射——對方看上去的確很犀利,可以做燈塔做導師;亦有近乎集體無意識的投射——「我們」是社會中(往往是)被欺凌被誤解的一族。

在這樣的同溫層裏,假亦真時真亦假。大家與其說是在分享生活和領悟,更像是病友群聚會。不過,如果人人都有病,那也就人人都沒有病了。以往難以言喻的病症和痛苦,此刻變成接頭暗號。治病與自救的優先權一落千丈,同病相憐的大家更緊要是相互安慰——我們沒事,是別人、是社會不理解我們。

群越大,幻覺越大,聲音越大,彷彿病也好了,不,病被神聖化呢。不但不需治療改變,更成為應該引以為傲的品質。海市蜃樓,有一日就開心一日,虛妄一日。如果你愛我,那也許我也會愛我。而如果我真的愛到自己,那所有的痛苦亦都消失。

只是站在群外的人總會覺得荒謬可怖,看着被眾星拱月的意見領袖談理想、談道德,但我們明明見到他真實生活中的不堪;看情感大師講婚姻、講私人關係,卻十分清楚她自己的婚姻與愛情如何痛苦與撕裂。

一群病人,熾熱而真誠的把病因當成藥方販賣給病友,然後皆大歡喜。只是不知這蜃樓還能維繫多久,黃粱一夢終有夢醒那一日吧,到那時病入膏肓,如何是好。我百思不得其解,去問一位媒體前輩,他笑我迂:文人墨客向來如此,他寫的字是他寫的字,他的人是他的人,要分開食用,至於他們自己口中的自己,不必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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