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封城一周年,這些失去親人的群體好像是不存在的,因為你聽不到這些聲音、聽不到他們的經歷。」在武漢封城的76日間,如實紀錄圍城生活的內地學者艾曉明近日接受本報專訪,稱縱使會被懲罰,也想說出事實,因為這是每個人該做的事。一年過去,她感受到封城間離去的性命化成數字,符號後的故事彷彿不再存在,「我們絕不允許它重來,就有一個信念,我們必須紀錄它給我們帶來的痛苦。」
艾曉明,68歲,廣州中山大學中文系退休教授,退休後回老家武漢照顧父親,比起方方,艾可說是更令官方頭痛的學者,拍過《烏坎三日》紀錄片、調查過汶川地震的豆腐渣工程,曾獲法國西蒙波娃女性自由獎。她對本報回想去年身處武漢,指自己直到封城前,才知道病毒早已兵臨城下,「我自己知道是我在鍾南山說後,網上所有人都轉發消息,一直到封城。23號,三天之內,市民是沒有辦法做到生活準備的,馬上藥店口罩就賣完了。」那段日子,事情來得急,醫療系統很快崩潰,「2月份的20天,每天都是大量的死亡、求助、醫院向社會求助的消息,看到大量的人進不了醫院,醫院裏頭沒有防護服,很多東西都沒有,這個是讓人感覺到很痛苦的。」
李文亮是一個象徵,至今他的微博仍是中國人的「哭牆」,最後一則帖文有過百萬人次留言,「李文亮去世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非常的痛苦,都覺得應該做點事。在當時來講,李文亮吹哨的聲音,若被我們聽到,也許我們就得救了。」艾曉明認為,說真話,讓身處的環境更好,是每個人的責任,「為甚麼我知道接受採訪有風險,我還是接受採訪,其實我就想到,今天接受採訪的人都是李文亮,李文亮是死了,但是李文亮要做的事情是沒有做完的。」
武漢有近4,000人死於武漢肺炎,但艾曉明眼中,留下來的人卻要一直承受痛苦,「從數字上來講,死一個、一千個、一萬個,也就是數字而已,但是對每個家庭來講,在父母眼中、在子女眼裏,那個痛苦不是一個數字可以想像的。」艾父在封城時離世,死因雖不是武漢肺炎,但過了一年,內心還是難受,「當時像我弟弟也不能回來送別,他們在外地也不能坐飛機,它也是痛苦,也是不正常的情況。」艾說,她在武漢遇到一個家庭,母親因武漢肺炎離世、父親亦有後遺症,她向出版社推薦過,但是卻被告知「武漢疫情的事,碰都不能碰」。
從封城到解封,用了76日,但人心的枷鎖至今仍未解封,「創傷後遺症也包括一種冷漠,這個冷漠包括對公共事務的冷漠、對他人痛苦的冷漠,和我們對正常生活的冷漠,有些人慢慢習慣了一種自保的狀態,不再覺得我們有社會交流的需要。」艾曉明擔憂,如果這樣的冷漠延續,失去對職能部門的監督,日後人民餘下的只有隔離和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