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坪洲開甚麼?咖啡室?吓?」當好友說已經簽了租約,我反應是張大了嘴。「在這時候火中取栗?」雖然,咖啡店是一門較不受疫情影響的生意,雖然,假日離島有一些遊人,但打開門便是成本,一星期總不能只靠二天營業支撐。當我努力把數字在腦中運轉的時候,朋友微笑回答:「便是貪圖此小島寧靜,當是躲懶也好,退隱也好,香港還能去哪?」明白了,他是咖啡達人,為了「興趣」,但我看過有人因為賠太多,興趣最後變酸。生意要健康才有滿足感,這一句,我沒說出口。
幾天前被邀到坪洲視察環境,上一次去,經已是多年前的事,小島變化了嗎?碼頭依舊寬敞,安閑自得,老街坊們各自佔據着私家椅,懶洋洋在岸邊曬太陽。市政街市內的「球記妹頭海鮮」,一如往常門庭冷清,上次有幾尾鱲魚,今天只得二條墨魚,老闆娘說中午可能有艇回航,生意多少她明顯不太緊張。所以呢,不要以為離島一定有靚海鮮,其實沒這回事。在網上做了功課,本想光顧三位年青女子開的小店Island Table Grocer Cafe,看相片很清雅簡約,食物做得用心,可惜來到門口,才知道星期一及二休息,這二天應該生意稀疏,小島咖啡不易為。「甚麼,一個pizza才55元,還不設加一?」我看完門外餐單嚇了一跳,比起市區便宜太多了,夠毛利嗎?難免擔心,轉個彎見到朋友舖址之後,稍舒一口氣。座落永安街頭,獨立建築,前庭寬敞,花紅柳綠,可塑性高,未裝身已經有文青感覺,在市區着實不能找到如此地方。咖啡室之成功,首重氣氛,坐在室外,視野開朗,又再勝一籌。與友人站在門前,討論着壁畫塗鴉的可能,風格建構,社區味道等等,談到食物,尤其關於牛油果的評價,我自然意見多多,氣氛一下熱了起來。說真的,泡咖啡室多年,發覺咖啡好的地方,食物不行,味道合格的,飲品卻難喝,多年來還未找到氣氛、咖啡、食物俱佳,如果坪洲有一間,何妨乘船而至。
而且還有牛皮廠這秘密花園。小島不變,因為不變,有一種熟悉踏實的感覺。譬如說,在咖啡室後街可找到坪洲戲院舊址,荒廢了三十多年,雜草聚生,班駁的招牌以及正門竟然還在,加上各種歷史聯想及曾經流傳的鬧鬼故事,這一組根本是久經滄桑最厲害藝術家也做不出來的現代裝置。1976年開業至今的超記瓷器亦在,當年請了三十多人的手繪瓷廠現剩下嬌姐,留一口氣點一盞燈,開班教授畫花碗,這裏的鬥雞及侍女彩繪很有老廣式風味。開店時候應當拜托嬌姐及門生幫忙在地製作,咖啡杯碟自然充滿本島味道,好得不能再好。老街坊們依然坐在海景酒家一盅二件,談笑歡愉;稍年青一些的,趕去祺森冰室吃蝦多士,déjà vu,和多年前我來的時候沒有二樣。為了抗疫,市區的餐廳關了不少,反轉一樣,但坪洲好像沒事發生,這種風雨不驚的鎮定,頗能安撫我從城市帶來的不安。唯一變的是牛皮廠。從永安街行入一條滿了塗鴉的窄巷,嘩啦,開出一片現代版桃花源。本來是荒廢舊廠,古物店主Sherry自發活化,加上附近藝術家幫忙,把島上居民棄置的東西上了顏色,然後堆起排列,舊單車、爛椅子、破鐵閘、聖誕樹,左一堆右一堆,瘋狂燦爛,異想天開,看得心花怒放。香港竟然有此地方,我們以為去了日本直島,拿着地圖,在舊城區找到一處悉心設計的藝術角落,就是這感覺。直島有財團贊助,坪洲秘密花園居民自發,不住變化仿似有生命,因而多了一重意義。
回程時坐在船上,我問:「不如咖啡室再搞好一些?投資多一些也不怕,反正是興趣,要不要多加一個股東?」老朋友望着我,忍了一會,然後吱的一聲,笑起來。沒理智的人,世上着實有不少,我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