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拜登將在明天於華盛頓正式宣誓就任美國第46任總統，由去年11月大選所引起的美國政治亂局，至少在主流視野內，相信可以慢慢降溫淡出。拜登及其團隊一早明言上任後首要任務是對抗國內武肺疫情持續擴散和振興經濟，在白宮可以一定程度主宰政治議程設定的美國，預料朝野未來一段日子將會把大部份精力聚焦在應對這些危機之上；政爭當然不會消失，但至少不會是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有海量的這類資訊衝上各大傳媒的頭版。
當然，說是「主流視野內」，是因為美國乃至港、台關心美國政治的圈子裏，當下已出現了一個與之相對的平行時空。在這個時空中，對美國政局的種種變化自有其一套敍事和解說「邏輯」：特朗普敗選是「歐美Deep State政商精英與中共勾結造票的結果」、「美軍為了搶奪大選造假證據而在德國與美中情局人員駁火」、「意大利總統因參與美國造票而被秘密拘捕」，最新的一則則是在明天的宣誓儀式上，「特朗普會公佈所有造假證據，並下令在場的國民警衞軍把『叛國者』們通通拘捕」。上述各種比小說更離奇的情節在特朗普的忠粉中頗有市場，即使是部份較理智而不一定對它們全盤買賬的，也依然在高呼「彭斯、麥康奈爾是叛徒」，而拜登上台則是「美國民主墮落的開始」。
拜登上台就能摧毀美國的民主？那麼彭斯、麥康奈爾等過去四年「挺身抗共」的「自由鬥士」怎麼在此關鍵時刻「退縮」了？最高法院的六名保守派大法官何以一言不發，放任民主黨在關鍵的紅州、紫州「造假」？（注意，大選爭議州沒有民主黨單獨執政的藍州）眾多歐洲盟國乃至台灣的蔡英文，何以爭相向「竊國方」祝賀？在正常的邏輯底下，種種迹象顯然代表美國此次選舉大體公正，沒有大規模舞弊發生。因此彭斯、麥康奈爾等人縱有不甘，也無可奈何要接受現實；法院無法得出任何證明有舞弊的裁決；而自由世界也承認選舉公正。然而在特朗普忠粉的平行時空，這些通通是「牆倒眾人推」、是「Deep State的反民主陰謀」；正是他們這一腔「捍衞民主」的熱情，最終促成了1月6日佔領國會那驚世一幕。
佔領國會者自信是在「捍衞民主」，反佔領者也是在捍衞民主選舉；這次大選的確暴露了美國民主的隱憂，卻不是如特朗普忠粉所言的「選上了拜登」，而是上述平行時空的持續壯大。支持與反對特朗普當然可以有不同意見，但對於「此次選舉有沒有系統舞弊」這個客觀事實二分題，在美國乃至港、台都出現了兩個完全迥異卻不可能同時正確的答案。美國著名天體物理學家Neil deGrasse Tyson日前就在社交媒體上說：「在我看來，如果你能令一個民主社會的成員不再同意甚麼是客觀的事實，那就與武力征服了他們沒有分別。」因為民主的前設，正正是相信社會上的問題可以透過集體的理性思辯來解決，相信真理和事實會越辯越明，相信理性的人會接受證據確鑿的事實。
但假如社會連一些「選舉有沒有舞弊」、「武肺疫情是不是真」這類客觀事實都不能有大體一致的認知，那麼在沒有標準答案的主觀意見上更不可能達至甚麼共識，任何進一步的理性公共討論也將無從談起，民主政治也會因而受到衝擊。美國社會的撕裂程度，達至對客觀事實都出現兩個不可能並存的認知，才是其民主制度要持續走下去的真正隱憂。就如在香港，你不太可能與否認7.21是警方瀆職者討論警政改革而有結果吧？
林海
傳媒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