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五)- 李碧華

蜈蚣(五)- 李碧華

氣急敗壞的梁伯趕到時,那黃白色的卵堆已一個不留。

志健和肥牛回頭,不知何時,蜈蚣媽媽也逃竄無蹤了。明明是一處人跡罕至不被發現的潮濕陰暗處,有朽木枯葉遮掩,是非常理想的產卵地點,可以安心產下孩子,孵化長大,開枝散葉……

怎料會被兩個放暑假的甩繩馬騮破壞了?基於保護孩子的天性反應,不會讓之落入敵人手中受害,所以逼不得已,硬着心腸,自己一個一個吃掉。

「咳!咳!」梁伯焦慮又挽救不及,血氣上湧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咳到彎腰急喘,只得一隻眼睛好使的他,泛着淚光怒斥:「你們太曳了!害到人家媽媽要把孩子吃掉,冇陰功呀!」

「什麼是『陰功』?」

「即是做善良正直事積陰德。」梁伯教訓他倆:「殺人有報應的!」

志健好強:「但我們沒有殺人,蛋蛋又不是人——而且是百足媽媽吃孩子,關我們什麼事?」

肥牛也駁嘴:「如果我唔乖,我阿媽是不會把我吞落肚的。」

梁伯其實也很疼愛這鄰居的表兄弟,對於動物世界,人以外,他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得日子有功,體驗成長。

「咳!咳!真是有理說不清。」梁伯又咳起來。小孩也不敢同老人家吵了。梁伯說是年近60,不算太老,但在小孩眼中,已經「很老」了,而且他向來體魄壯健,沒什麼皺紋老斑,很少見他咳成這樣,一定是生病。聽說他以前當過警察,手腳靈活迅捷,但一回意外中一隻眼睛瞎了,退休後住到鄉村,不知有無子女,或移民他方。一人獨住,卻很受附近小孩歡迎。

因為他愛講古。

「梁伯,我哋不敢曳了,也不會立亂搞人家的蛋,不知道百足會咁㗎,我驚佢多過佢驚我啦!」二人不肯走,一直纏住梁伯:「你講古仔啦,講古仔我哋就乖嘞!」

「講啦講啦……」一時間又「召集」了附近玩耍的頑童們來聽古,圍坐一圈。

梁伯道:「你們千萬不要殺生,放生才有運行!」

(明續)